“余坤”道:“属下的意思,正是欲依情推理,以求查出变故的原因……”
尤宁道:“你若猜想到的是什么原因,就爽爽快快说出来,谁耐烦跟你转变抹角打哑谜!”
叶雨婷冷扫了尤宁一眼,皱眉道:“你就先让余香主把话说完,说得不对,现发脾气也还不迟,这样穷吼乱叫,除了快些把事情声张出去之外,又能有什么帮助?”
尤宁顿足长叹,挥手道:“好!说吧,反正是死定了,就让你说个痛快吧!”
“余坤”趋前一步,低声说道:“属下以为这件事肇因恐在施针之前,倘能将详情告诉大姨娘,也许比较容易查出老婆子暴毙的原因。”
叶雨婷耸然动容,凝目道:“难道你竟怀疑是大姨娘失手所致?”
尤宁哼道:“这简直是笑话,大姨娘乃当今世上搜魂针唯一传人,从来没有失过手。”
“余坤”道:“属下不敢怀疑大姨娘的神针绝技,但燕老婆子在施针之前,先被红莲道人用重手法劈断了颈骨,当时已受了重伤,加以她穴道受制太久,血脉本就不能畅通,在这种情形下速施神针,是否承受得住,就很难断言了。”
尤宁与叶雨婷二人听了,不禁相顾一愣,脸上都流露了迟疑沉吟之色。
“余坤”紧接着又道:“当然动容大姨娘施针行术的时候,属下并未目睹,不过是据情推论,大胆作此臆测罢了,此事关系重大,即已发生,本堂上下无人能免罪谴,属下受堂主厚恩,生死相共,荣辱相关,故敢掬诚奉陈,妄悖直言,尚祈堂主和小姐垂谅。”
一番话,直说得尤宁心惊色变,怒火全消,代之是无限内疚,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咱们共事多年,不分彼此,无论恩赏罪罚,都是休戚相关的,事情既然发生了,谁也脱不了干系,原该竭智同心共谋应付才对,刚才是我太激动了,老弟别放在心上。”
也难怪尤宁语气突然变得如此客气,人家话虽说得委婉,言外之意,等于表明立场:施针之时,并未在场目睹,论责任,尽可一推三不知,只因念在过去情谊份上,才略抒所见,帮帮忙,出点主意而已。
叶雨婷肃然道:“余香主的揣测,并非绝无可能,我看是该去问问大姨娘!”
尤宁却摇头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这件事,原是我千求万请她才答应,如今弄出意外,再去问她,你想她会承认是自己用针用得不对时候吗?”
叶雨婷道:“但她既答应施术,出了变故,总该来查看一下,找出原因呀?”
尤宁叹道:“她心眼又窄,口以不能说话,纵然来看二眼,也说不出所以然的。何况,自从那一次咱们被她……”
突然望望“余坤”,没有再往下说,改口道:“反正人已经死了,知不知道原因无关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如何向会主呈报?把责任给谁承担?”
“余坤”道:“唯一说法,只有全推在红莲道人头上。”
叶雨婷道:“能掩盖得过去吗?”
“余坤”道:“堂主耳伤便是证据,只须众口一词,把红莲道人那一掌说得严重些,纵然不能全免罪责,谅也不能获罪太重。”
尤宁长叹一声,道:“事至如此,也只好这么办了,此事瞒上不瞒下,咱们三人都要谨慎口风,最好等拖过今夜再往上呈报,倘能天从人愿,今夜许家两个小辈果真自投罗网,让咱们将功赎罪,那就更好了。”
“余坤”诧问道:“堂主怎知许家兄弟今夜还会再来?”
尤宁招手道:“这是咱们的预感,中与不中,无妨一试,老弟附耳过来。”
三人语声顿低,就在房中交头接耳,计议起来。
此时,杜腐在梁上虽然凝神注侧耳倾听,无奈听听到几句继续不全的话,未窥全貌,反曾困惑。
没多久,却见三人启门而出,叶雨婷自回上房,尤宁和“余坤”则亲自督促手下,开始一串应变准备。首先,由数名健婢抬来四口大箱,将“夺命双环”
红莲道人以及彩衣娘娘田娥的“尸体”,分别装入箱中,运往后面柴房。凡是“碍眼”的东西,全都搬走。
接着,阉宅仆妇丫环,都恢复了女装,而且刻意修饰,人人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
庭院也经过彻底清扫,园中花木也修剪整齐,大厅内加铺了厚绒毡,长廊下悬起七彩玻璃灯。
天未入夜,大厅内已经红烛高烧,帏幕低垂,侍女们穿梭往来,在案头上添置鲜花,在窗根下布妥锦凳,然后,调筝琶,焚兽香,试管弦。
直到这时候,杜腐才算恍然领悟,敢情今夜园中,竟是“花径香皆为君扫,暗藏金钩钓双鳌”,专为乾坤双剑兄弟俩在办“喜事”呢!
杜腐无暇替许家兄弟担心,但心里却暗暗着急,皆因他已在西厢梁上躲了整整一天粒米未进,早就饿得两眼发黑了。
饥饿犹可忍耐,最难耐的是口渴,偏是下面越“渴”,下面越“急”,昨天吃的汤汤水水,在肚里存了一整天,令人忍不得,熬不住,尘板梁间,又没个宣泄之处。
俗话说:水火不容情,屎尿胀死人。杜腐憋得满脸通红,额上直冒冷汗,万般无奈,瞅个空隙,悄悄从屋梁溜下来,蹑足潜出了西厢房。
屋边墙角,有丛矮树,枝叶掩遮,黝暗不明,正是“方便”的好地方。
杜腐迫不及待,低头钻到树下,三把两把看开裤结,“嗬!”好一个痛快。
谁知正在舒畅,突然一声娇嘀嘀的轻呼:“呀!害人什么地方没找遍,原来余香主躲在这儿。”
杜腐吃了一惊,连忙整衣而出,一抬头,却见丫环紫茜,正噘着小嘴直朝自己笑哩。
不期然脸上一阵热,只好硬着头皮道:“找我有事么?”
紫茜自然听到“声响”了,含羞带笑说道:“各处都布置妥当了,堂主吩咐,请余香主去上房,同用晚饭,以便议事。”
杜腐点点头道:“知道啦,就说我随后就到。”
紫茜迟疑了一下,道:“碗筷都摆上桌子,堂主坐候,要婢子请余香主现在就过去。”
杜腐道:“我回房去净净手,立刻便去,耽误不了一会工夫。”
紫茜道:“上房也有水盆,干吗不去那儿净手呢?”
杜腐语塞,只好信口胡诌道:“我还得更换一件衣服。”
紫茜偏是个死心眼,又道:“香主身上这件衣服,不是很好了吗?”
杜腐正色道:“你知道什么,上房是小姐和姨娘们的居处,这身衣服怎能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