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宋飞鸿获得“紫电剑”,才在终南山麓创立“流云堡”,侠士名剑,相得益彰,不知羡煞了多少武林同道,可是,他自从创堡之后,却一直很少使用这柄宝剑,平时一袭儒衫,调悦温文,实也不须再携带兵刃防身,而今天夜晚,竞忽然配上宝剑,显见他对这场即将来临的恶战,未敢掉以轻心的了。
宋莲翘见父亲如此慎重,心里也暗暗吃惊,忙问道:“爹!你看今夜这一战很凶险么?”
宋飞鸿微微一点头,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何况,对方又是当今剑术名家……”
宋莲翘骇然道:“爹!你也认定那会主是剑魔……”
宋飞鸿截口道:“目下虽然还不能断定,但谨慎些总是好的。”
宋莲翘心中暗颤,缓缓垂下头去,没有再开口。
宋飞鸿举手轻扬,熄了桌上烛火,然后在宋莲翘对面坐了下来,两道目光,却炯炯注视着爱女。
淡淡的月色,透窗而人,父女俩都浸浴在月光下,两人隔案对坐,神情一般凝重。
过了好一会,宋飞鸿忽然探过手去,轻轻握住爱女的肩膊,关切的问道:“孩子,冷吗?”
宋莲翘连忙抬头,含笑道:“哦……我不冷。”
宋飞鸿道:“但你为什么在发抖?”
宋莲翘呐呐道:“没……没有呀!”
宋飞鸿笑道:“还说没有,瞧你现在说话还有些颤抖,你以为爹看不出来?”
宋莲翘忙道:“我我不是怕冷,我只是……只是……”
宋飞鸿注目道:“只是什么?是心情太紧张了?”
宋莲翘摇头道:“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语声微顿,忽又赧然道:“反正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也许真是心里太紧张了。”
宋飞鸿凝目注视良久,才轻吁了一声,道:“孩子,不用骗爹了,爹看得出来,你并非为了今夜的恶战,而是另有缘故。
宋莲翘忙说道:“另外什么缘故?没有啊!”
宋飞鸿摇头微笑道:“瞧你这孩子,对爹还说假话,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有心事岂能瞒得了爹呢?”
宋莲翘登时红了脸,垂首道:“人家真的没有心事嘛!爹不要乱猜……”
宋飞鸿缓缓说道:“子,事无不可对人言,一个人只要心地坦荡,没有什么事值得隐瞒的让爹替你说出来吧,你心里可以惦记那个今夜约你去白马寺晤面的人?”
宋莲翘心头猛地一跳,扬面娇呼道:“爹”
宋飞鸿含笑说道:“其实,你年纪也不小了,男女相悦,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爹知道你一向眼高于顶,视天下男子皆如粪土,却没有想到你也会倾心一个人。”
宋莲翘连粉颊都羞红了,心里又喜磊慌,急忙又垂下螓首,贝齿紧紧咬着下嘴唇。
宋飞鸿接着又道:“不过,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不能不关心你一辈子的幸福,那姓穆的孩子,若论品貌和胆识,都可算得是上上之选,唯一缺憾,是他的身份……”
宋莲翘不由自主又抬起头来,怯生生问道:“爹是指他的家世?”
宋飞鸿摇头道:“那倒不是。常言说得好,英雄不论出身低,爹不会是那种势利小人。”
宋莲翘“哦”了一声,道:“那么,爹是嫌他的师门……”
宋飞鸿又摇摇头,道:“也不是,要论剑魔沈破浪,当年享誉之隆,堪称武林翘楚,除了杀孽稍重,性情略嫌刚愎之外,爹对他可说是十分钦佩的。”,宋莲翘茫然道:“我这就不懂了,你老人家究竟指的是什么?”
宋飞鸿忽然轻叹一声,道:“孩子,你忘了他跟咱们现在所处的立场了?”
宋莲翘愕然道:“立场?什么立场?”
宋飞鸿道:“刚才,你姑父和李伯伯还跟我谈起上次洛河桥那桩变故,咱们虽然不愿置信,但是,那姓穆的孩子,确有可疑……”
宋莲翘急道:“爹!连你老人家也怀疑那天假扮剑魔,在洛河桥杀害蛇拳门七步追魂手的人,就是穆乘风?”
宋飞鸿凝重地道:“孩子,这不是怀疑,而是有相当依据的。”
宋莲翘忿然道:“什么依据?”
宋飞鸿道:“据你姑父回忆当时经过,有几个可疑之处。其一,那人能在数招之下,连杀七步追魂手洪涛和门下四名高手,武功必然不弱,除了沈破浪的魔剑十三式,旁的人未必办得到……”
宋莲翘没等父亲说完话,急急抢着道:“那是因为洪老前辈他们未曾提防,那凶徒却假戏真做,才得手的。”
宋飞鸿没有答辩,继续道:“其二,以你孙二叔的武功,也在安乐窝中了暗算,那凶徒的暗器手法之高明,若非沈破浪师徒,还有谁具此功力?再说,世上逆沧澜共仅十柄,那穆乘风又恰在孙二叔负伤之前失落一柄逆沧澜,天下何来如此凑巧的事……孩子,你且撇开感情,冷静的想一想,这可能么?”
宋莲翘听了,只觉胸头热血沸腾,鼻际酸酸的恨不得大哭一场,一时间,仿佛喉中集塞着许许多多反驳的话,邓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好一会,才用力说出一句:“爹……我死也不相信会是他……”
宋飞鸿脸上浮现着异样的神情,微微点了点头,唱然道:“孩子,这世上有很多事,往往是不能以常情去判断。老实说,起初爹也不相信,无奈却找不出理由为他辩解……”说到这里,又深深注视了爱女一眼,复感慨地道:“唉!那次在火神郭金堂夫妇匿居的地方爹曾经眼看见他仗义拯人于危,奋不顾身护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了郭金堂,甚至险些跟你秦伯伯翻脸动手……这么一个见义勇为的血性少年,他怎么竟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宋莲翘一把拉住父亲的衣袖,摇撼着叫道:“爹!你明明知道他不会做那种事的,这一定是姑父误会了,是吗?”
宋飞鸿无限爱怜地轻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是的!他看起来不是个坏人。不过,年轻人血气方刚,行事但凭一时冲动,尤其当他所敬爱的人蒙受冤屈,他是会不顾后果,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语声微顿,双瞳忽然暴射出两道精光,又喃喃接道:“这话又得说回来,当初四门五派联袂问罪缥缈峰之巅,不分青红皂白,就迫沈破浪饮毒而死,也未免太鲁莽些,或许其中确有冤屈之处也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