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师爷笑道:“老夫子言重了,俗语说:“拼着一身剐,敢偷帝皇家。天下尽多憨不畏死之徒,任何戒备森严的地方,也难保绝元宵小窥伺,何况咱们并没有分毫损失,区区小事,老夫子又何须耿耿于怀呢?”
逍遥公子也含笑说道:“吕师爷说得对,彼此不久就是一家人,快别如此见外。”
吴俊摇头道:“公子虽然海量,但老朽职责攸关,决不能放过那胆大狂徒,一定要将他搜出来……”
吕师爷道:“搜查固所应当,却不必过分惊动,或许那人早已逃出堡去了也难说。”
独臂老妇也改变了口气,说道:“当时老身仓促出手,那一拐,也许伤得他并不很重。”
吕师爷接口又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放在心上,也不用惊搅太甚了,大家还是回去休息吧!”
逍遥公子连忙打了个呵欠,笑:“对!对!对!夜未央,天未亮,不如再会周公,重寻好梦。”
太平山庄的人不愿使对吴俊难堪,宽慰一番,告辞返回西院而去。
吴俊兀自装模作样,指挥堡丁继续往别处搜查,不多一会,人声渐渐远离,一场惊险,竟烟消云散了。
喧嚣远去,庭院中重归寂静,穆乘风怔怔靠坑内,回想刚才经过,几乎怀疑自己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不停地反问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师父的英灵在暗中佑护?莫非吴俊的眼睛瞎了?竟会看不见在坑里有人?
不!当然不!事实上吴俊不但看见了他,而且还对他露齿一笑那一笑之中,包含了调和讥诮、嘲讽和深意,可是,他却轻易的放过了他,更设辞替他掩饰,将其他搜查的人都支使开去……吴俊老好巨猾,心机深沉得可怕,他这样做,自然不是为了帮助穆乘风,而是另有目的,但穆乘风搜尽枯肠,却猜不透他的目的何在?
正若思不得其解,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条人影,正掩掩藏藏向花棚奔来。
顷刻,那人已钻进花棚,并且哑声叫道:“穆少侠!穆少侠……”
穆乘风凝目望去,只见那人一身黑衣,未带兵刃,面目虽看不真切,从装束上,依稀可认出是流云堡的人,于是低应道:“是谁?”
那人匍匐奔近上坑,塞过来一只小瓷瓶,匆匆说道:“小:的奉总管之命,特为少侠送药而来,此地邻近西院,不可久留,请少侠尽快离开的好,瓶内是本堡疗伤圣药续命丹,对内腑受震,极有神效,一次服用三粒,半个时辰以后就可提聚真气了,总管不便亲自送来,请少侠多多见谅。”
说完,也不管穆乘风回答,低头窜出花棚,疾奔而去。
穆乘风握着那只瓷瓶,瓶上余温犹存,心里却惊诧莫名,如坠五里雾中。
这时候,他已经无暇再推测吴俊的用心,虽然也不敢服用:瓶内药丸,仍将它揣进怀里,略作调息之后,便挣扎着爬出土坑,踉跄向后院行去。
他被那独臂老妇的竹拐伤得实在不轻,每行数丈,便须停下调息血气,才能继续举步,是以走得十分缓慢,所幸一路上并未碰到拦阻的人。
回到后花园,天色已经微露曙光,遥望茅屋尚在五丈外,穆乘风用尽最后一分力量,举掌连击了四下便晕倒在树林边……
醒来时,但见红日当窗,自己正仰卧在茅屋那张食桌上,袁氏双姝和莲翘都围在桌旁,人人秀发蓬松,满脸疲惫之色。显然,为了救醒他,三人曾经耗费了不少真力。
穆乘风望望三女,惭愧地道:“我太没用了,事未办成,反要你们相救……”
莲翘截口道:“刚清醒就说这些废话,早知如此,为什么偏要瞒着人去找这份苦吃呢?”
袁素问忙道:“阿翘,这也不能全怪他,当时他确是一番好意,只盼能先救醒伯母,以免你知道了会着急,同时也顾忌怕声张起来,激起变故。”
莲翘道:“我知道他是好意,只是气他不该个人到西院去,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明明知道这道理,却偏偏不爱惜自己。”
袁素问淡淡一笑,又对穆乘风苦笑道:“我见你内伤十分沉重,同时天色也大亮了,料想不会再有人窥伺,才冒险去把阿翘和二妹叫了来。”
微顿,又接着道:“不过,咱们的行动很小心,并没有让人知道昨夜后伺发生了事故,有许多话,我来不及告诉阿翘。”她言外之意,自是暗示尚未将昨夜的事告诉莲翘。
穆乘风点了点头,问道:“易伯母的情形如何?”
袁素问道:“还是老样子,呼吸息都很正常,人却昏睡不醒,刚才阿翘去唤她,也不见任何反应,看来好像是被什么迷药熏昏了似的。”
穆乘风沉吟良久,叹道:“如果是迷药,不可能昏睡这么久,何况她老人家功力深厚,临敌之际,自有警觉,岂会轻易为人所乘?”
莲翘道:“不管是什么药,反正事由太平山庄而起,只要把他们统统擒下,还愁他们不乖乖交出来吗?”
穆乘风苦笑道:“事情若是这样简单,愚兄就不会受这次伤了。”
莲翘道:“你快说,是谁打伤了你的,咱们好歹跟他两笔账一起算。”
穆乘风便将夜探西院的经过,大略述说了一遍,只省去吴俊纵放送药一段,暂没有告诉三女。
他这样做,并非为了顾全自己的颜面,而是怕佐证不足,无法使莲翘相信吴俊是复仇会派在流云堡内的内线,如果贸然说出来,于事无补,反增困搅。
三女听毕,都惊讶不已,莲翘急问道:“康大哥,你说那打伤你的独臂老婆子像什么模样?”
穆乘风道:“她脸上挂着一幅黑纱,日夜不肯取下,是以看不见她的面貌。”
莲翘双道:“那她总有个姓氏名字,或者名号什么的?”
穆乘风摇头道:“只知道她是太平山庄少庄主的义母兼师父,尚未听有人称呼她的姓氏名号。”
莲翘皱眉道:“这就奇怪了,我曾经听爹爹说过,武林中三庄二岛一竹林,都是家传武功,从未听说哪一家另有师父传授武艺。”
穆乘风道:“凡事不可一概而论,譬如你们流云堡,也是家传武功,堡中却聘有秦金二老两位武术教练。”莲翘道:“那不是一样,秦金二老只是负责督导堡丁练功,从没有传过我一招半式。”
穆乘风道:“她既是少庄主的义母,情形自然例外,再说,武林中的名门世家,并没有硬性规定不准子弟学习本门以外的武功呀!”
莲翘摇头道:“虽然没有规定,但家家都视为当然禁例,如果谁家弟子偷学外人武功,那就等于自认本门武功不如人家,这是莫大的耻辱……”
袁倾城接口道:“像太平山庄这些人,根本就不要脸,哪儿还顾什么耻辱不耻辱!”
莲翘道:“不!所谓世家的门派,莫不以颜面为重,就算他们偷学了别人的武功,也不曾轻易让外人知道,所以……”
语声微顿,忽然凝容对穆乘风道:“我想跟那位逍遥公子见见面,大哥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穆乘风尚未回答,袁倾城抢着说道:“这样只怕不太好吧?人家是来求亲的,而你……”
莲翘一挑黛眉道:“怕什么?我又不缺个鼻子,少只眼睛,难道怕人看见?”
她口里虽说不怕,粉颈上却不期浮现出一抹红晕,回眸望望穆乘风,又羞怯的加上一句:“有大哥陪着我,谅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穆乘风沉吟了一下,道:“我倒觉得应该先见见那位独臂老婆子。”
莲翘道:“为什么?”
穆乘风道:“一则她是女人,相见无碍礼俗,二是昨夜闯入,后园的侍女和书僮,就是她的孙女,见面的时候,既可探听她的姓名来历,更可以觅机向她套取解药,那老婆子在太平山庄中地位十分昧昧,如果弄清楚她的底细,有了对付她的办法,其余之人容易对付了。”
袁素问首称表示赞同,说道:“这话很对,必须知巳知彼,才能设想应付的方法。”
袁倾城奋然道:“对!咱们也可以事先布置一番,然后,请她上房来相见,她若交出解药便罢了,否则,就把她当场擒住……”
袁素问轻叱道:“这可不能鲁莽,你没听穆少侠说,那老婆子武功精湛莫测,岂是易与的!”
袁倾城道:“咱们又不跟她动手,只叫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她作甚?”
莲翘插口问道:“二姊,你有什么妙计呢?”
袁倾城道:“办法多得很,咱们可以去药铺子里配蒙汁药,偷偷放在茶水里,也可以趁她不防备的时候,突然下手制住她的穴道……”
袁素问没等她说道,笑笑道:“简直胡说八道,你把人家当作三岁小孩子,会看不出你这种骗乡下人的花样?趁早少出点歪主意吧!”
穆乘风忽然心中一动,忙道:“我有一件奇物,倒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