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传栋冷不防给他一拍,这位秃狠心里一高兴,手上就不知不觉的用力了,阮传栋被他拍得上身前倾,差点朝前扑了出去。
东门奇忙道:“对不住,老夫心里一高兴,没了准头,差点叫老弟跌跤了。”
这是傍晚时光,无为州南街兴隆客店门口,来了两匹骏马,一匹是枣红马,毛色红得发亮。一匹是白马,纯白如雪,光是这两匹马,已是千中挑一之选。
不但马骏,马上的人更俊,枣红马上是一个十八九岁蓝衫少年,生得剑眉朗目,气字轩昂,腰间还挂了一柄松纹长剑,潇洒之中,另有一股英雄气概。
骑白马的也是一个蓝衫少年,只有十七八岁,同样生得秀眉星目,玉面朱唇,更为俊美,腰间也悬着一柄长剑,但个子较为瘦小,像个文弱书生。
这两位少年公子刚一下马,就有一名伙计迎了下来,哈着腰道:“二位公子爷请进,牲口交给小的就好。”
两人随手递过疆绳,举步走入。另一名伙计慌忙迎了上来,陪笑道:“二位公子爷要住店?”
年长的道:“有没有清净上房?”
伙计连连哈腰道:“有,有,小店后进共有六间官房,刚才有一位公子爷住了一间,还有几间空着,二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他走在前面引路,从店堂进去,穿行长廊,进入后进,中间是一个小天井,还有假山小池,两边朱栏回廓,果然十分清幽,和外面完全隔绝。
伙计领着他们来至东厢,打开房门,说道:“二位公子请看,这间房宽畅舒适,门外就是假山,幽静得很。”
年长的举目一瞧,房间果然相当宽畅,一张雕花木床上,放着两条薄被,两个枕头,敢情是双人房,不由微微皱了下眉,问道:“还有房间么?”
伙计听得一楞,陪笑道:“公子爷可是……”
年长的不待他说完,笑了笑道:“我们要两间房,住得舒适一点。”
“是,是,有,有。”
伙计连声应着,陪笑道:“隔壁是一间单人房,稍为小一点。”
年长的道:“那就这两间好了。”
伙计听得大喜过望,又连声应着“是”,就去把隔壁的房门也打开了,说道:“二位公子爷请坐,小的去打洗脸水。”
急匆匆退了出去两人跨进较大的一间,刚刚坐下,伙计已经端来了一盆洗脸水,一面陪笑道:“那一位公子住在隔壁,小的把洗脸水送去,请去洗脸了。”
年小的应道:“我。”
伙计退出,又把另一盆洗脸水送到隔壁房中,年小的跟着过去。
接着伙计又送来了两盏香茗。
两人盥洗完毕,伙计又送来了烛灯,陪笑道:“二位公子爷,小店前面兴隆楼,是有名的徽菜馆,二位要到前面去用,还是送到房间里来?”
年长的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吃好了。”
伙计又应了两声“是”,才退了出去。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全黑,年长的站起身道:“兄弟,我们到前面去吃饭了。”
年小的跟着站起,两人走出店堂。一名伙计站在楼梯口,连连哈腰道:“二位公子请高升几步,楼上雅座请坐。”
登上楼梯,只见楼上灯火通明,差不多已有七成座头,虽然号称雅座,食客们依然纵酒谈笑,人声嘈杂。一名堂倌看到上来的是两位衣衫穆穆的少年公子,连忙趋了过来,陪笑道:“二位公子请到这边来。”
他引着两人来至一处靠窗口的桌子,拉开板凳,说道:“两位公子爷请坐。”
这靠窗口的位子,可以凭栏看到街上景色。
年长的目光一转,看到自己邻桌,坐着一个身穿天青衣衫的读书相公,这人看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生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极为俊美,好像在那里见过,不觉朝他多看了一眼。
那青衫书生看到年长的朝他看去,一双明亮的目光,也凝注着年长的,恰有似曾相识之感。
这时年长的和年小的二人已在对面坐下,堂棺放好杯筷,送上两盅茶,年长的要过酒菜,堂倌退下。
邻桌青衫书生忽然站起身,走了过来,朝两人拱拱手道:“二位兄台请了。”
年长的和年小的因人家出声招呼,也赶紧站了起来,一齐拱手道:“兄台请了。”
青衫书生朝年长的含笑道:“方才这位兄台上来之时,兄弟觉得好生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不知如何称呼?”
长年的忙道:“兄弟穆乘风,兄弟方才看到兄台,也有似曾相识之感。”一面介绍年小的道:“他是兄弟的义弟东方英。”
和穆乘风同行的,当然就是英无双了,她改扮了男装,不好用英无双三字,才叫东方英的。
青衫书生俊目看了英无双一眼,抱着拳道:“原来是穆兄、东方兄,真是幸会之至,兄弟葛真吾……啊,哈哈,兄弟想起来了,几天前,是在巢县巢湖酒楼上遇上穆兄的,那天失之交臂,今晚又会在这里和穆兄二位相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可谓巧极!”
穆乘风因他人品俊逸,言谈不俗,这就问道:“葛兄只有一个人吗?怎不请坐下来,和兄弟同席,也好畅聆雅教,不知葛兄意下如何?”
葛真吾目中异采闪动,欣然道:“兄弟方才说过,巢县一别,兄弟对穆兄正有失之交臂之感,穆兄说的,正合兄弟之意,兄弟那就不客气了。”
说着,果然在两人横头坐了下来,回头吩咐堂倌要他把自己桌上杯筷和叫过的酒菜都送到这一桌来。
堂棺唯唯应是,把杯筷和茶盅一起送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楼梯口走上一个瘦小老头,他在楼梯口站停下来,耸着双肩,瞪大一双鼠目,向四下骨碌一转,就举步朝三人桌上走来,就在方才葛真吾坐过的位上坐下,朝着三人裂嘴一笑道:“就这里坐吧!”
这回大家看清穆了,这人生得獐头鼠目,酒糟鼻,一把山羊胡子,又耸肩,又缩头,生相猥琐,一身衣服也穿得不合身,胸前衣扣几乎都扣不上,两只衣袖也又小又短,露出了大半截又黑又瘦的手腕。
这样一个人,上酒楼来,当然不会受到欢迎,连堂倌也没跟着过来。
这时穆乘风这边酒菜已经陆续送上来了,这些菜大多都是葛真吾点的,他倒好像未卜先知,早就知道有三个人同席一般,菜肴叫得十分丰盛,只有他一个人是绝对吃不下这许多菜的。
酒是上好的花雕,葛真吾伸手取过酒壶,替两人斟满了酒,然后在自己杯中也斟满,举杯笑道:“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兄弟先敬两位一杯。”杯一饮而尽。
穆乘风举杯笑道:“葛兄,咱们应该是二见如故,这杯应该兄弟敬你才对。”也一饮而尽。
英无双道:“大哥,我也要干么?我……不会喝酒。”
葛真吾大笑道:“对、对、兄弟和穆兄应该是二见如故,咱们应该干二杯才是,东方兄还是第一次见面,就喝一杯好了。”。
说话之时,又给穆乘风和自己面前斟满了酒,举杯喝干。
穆乘风看他虽是一个书生。生性豪迈,也就和他又干了一杯。
邻桌的酒糟鼻小老头看着他们于杯,酒糟鼻掀动,向空闻了闻,咽着口水,说道:“喂,酒保,我老头子已经坐了半天,难道你们没看到吗?”
堂棺这才懒洋洋的倒了一盅茶送上,站着没有作声。
小老头拿起茶盅,喝了一口。在嘴上咕咕的漱了几口,才伸伸脖子咽了下去,两颗小眼珠一翻,望着站在一旁的堂棺说道:“你怎么没问我老头子要吃什么?”
堂倌瞧着他一付穷相,很可能身无分银,冷冷的道:“你要吃什么?”
小老头没有作声,伸手在腰间钱兜中掏摸了一阵,才摸出十几块赤金,足有五六十两,他一块块的摆在桌上,拍着桌子,尖声道:“你当我老头身无分银,付不起酒帐,我这金子都是假的?”
堂倌看他摸出一大堆黄澄澄的金子来,早已看傻了眼,连忙哈着腰陪笑道:“你老误会了,小的方才不是问你老要吃什么吗?小的站着就是等候你老吩咐。”
“这还差不多。”
小老头举起乌爪般又黑又瘦的手指,又一块块的掂着,收进钱兜,才伸手朝三人桌上一指,说道:“照他们的样,给我做来就好,酒要先送来,好润润喉咙。”
葛真吾点的菜,十分丰盛,已经摆满了一桌,就算三个人也吃不完,小老头要照他们的样,只有一个人当然更吃不完了但堂倌看了小老头身边有的是金子,管他一个人吃得完、吃不完,口中连声应着转身飞快的吩咐下去,这回他脚下勤快了,很快就送上一壶好酒。
小老头赶忙抢着接过,倒了一杯,举起酒杯,自言自语的道:“一会生,两回熟,来,来,你已经等了好几天,小老儿敬你……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