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别哭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雪就一把握住了那宽厚的手掌,轻轻摇了摇头,梨花带雨的露出一抹微笑。
“我就是觉得你太了不起了,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大多数人都还在啃老吧?但你却独立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对,为什么会轻视自己?丑胖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展现在别人眼中的,遵从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张伟愣愣的看着李雪,半晌后默默抽出了手,低着头没有说话,但李雪明显捕捉到了眼中那一道若有所思的光芒,欣慰的笑了笑,看来自己的话起到作用了。
两人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他们都没有喝酒,或许是张伟有了阴影,又或许是觉得在一个单身女孩家里喝酒会引起一些麻烦。
不得不说,张伟对自己的保护,甚至比一些女孩子都要严实得多。
当张伟从李雪的出租屋走出来的时候,天色早已经黑了下来,正要推门回家,心中却微微一动,朝着楼下走去。
漫步在已经难以看到人影的小区广场,张伟点了一根烟,心中反复思索着李雪的话。
如果是换作从前,张伟一定会对这些话嗤之以鼻,但自从李雪出现之后,他的生活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有想要主动和他称兄道弟的张小方,也有这个真正将自己当成朋友的李雪,或许真的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和身材。
“砰!”
就在张伟低头沉思的时候,后脑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传入耳中,整个人都不自觉的向前倾倒!
还没等张伟反应过来,背后就又有人顺势推了他一把,直接栽倒在地,紧接着,就只感觉一阵天昏地暗,身体各处传来剧痛,似乎是有很多人在围着他拳打脚踢。
足足过去半晌,就连嘴角都已经因牙龈被打破而溢出一丝鲜血,衣服沾满了尘土,也不知道是打累了,还是怕闹出人命,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张伟放下抱着头的手,睁开眼睛向周围看去,只见一群颇具杀马特风格的不良青年正满脸坏笑的围着他,目光逐渐扫过,当落到这些青年身后的一道人影时,他的瞳孔陡然一缩。
李磊!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你……咳咳……你跟踪我?”
张伟只觉得胸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但刚一开口,腹腔就一阵剧痛,忍不住咳了出来。
李磊面带冷笑的拨开人群,走到张伟面前,伸手用力地拍了拍他那胖乎乎的脸,紧接着,像是摸到了什么恶心的事物一般,满脸嫌弃的在衣服蹭了蹭。
“你算什么东西?跟踪你?看到你这一身的肥肉,我就恶心!我给过你忠告,可你却偏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是第一次,以后我会经常光顾这里的,随便劝你一句……千万别走夜路!”
说完,李磊猖獗的大笑着,整个人身都透着一股近乎于歇斯底里的癫狂,让旁边的几个小混混都不禁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张伟低下了头,但心中忽然闪过李雪之前所说的话,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忽然再一次抬头,直视李磊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道:
“和谁在一起是李雪自由,我们之间也什么都没有,如果你再纠缠不休,我会直接报警!”
李磊呆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平日里唯唯喏喏的丑肥宅,居然会敢于反驳自己的话。
但下一瞬间,他的脸就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嘴角挂着阴恻恻的笑容,脚步却逐渐向后退去。
“不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掂量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给我打,出了事情我担着!”
身边的这几个小混混显然是李磊花钱雇来的,听到雇主发话,自然是毫不留情,对着张伟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甚至丝毫不避讳一些要害,那样子就像是谁打得越重,得到的报酬就会越多一样。
张伟这次没有再一味的被动挨打,而是抓住机会翻身站了起来,在几人之中一顿横冲直撞,凭借那重量与体积堪称可怕的优势,非一旦没有吃亏,反倒是将那些小混混一个个撞得人仰马翻。
同时张伟心思也活络了起来,口中不断地发出怒吼,虽然晚的小区广场并没有什么人,但偶尔路过的居民看到这一幕,即使不敢前围观,也有人通知了小区的保安。
当看到保安提着防暴棍走过来的时候,这些小混混明显也慌了神,再也顾不什么报酬,一旦被这些保安逮住,交由警方处理的话,被抓进去坐牢,可就得不偿失了。
见身边的人都跑了,李磊心中暗骂的同时也不禁有些胆怯,正想赶紧离开现场,张伟却忽然扑了来,用尽了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抱住李磊的大腿。
“张伟!你干什么?松开!你给我送松开!”
李磊彻底的不知所措,只是抬起另一只脚不断朝张伟身踹着,可奈何张伟那平日里被他成为嘲笑重点的体重,这个时候却成了最大的砝码,让他无可奈何。
小区保安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见张伟满脸是血,身的衣服也多处破损,隐约露出其中染着鲜血的伤口,再看到一旁不停抬脚踹着的李磊,直接前将他制服,然后拨打了报警电话。
张伟这个时候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无力的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息着,保安想将他搀扶起来,但碍于体重,却又无力为之。
天京市毕竟是一线城市,警察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当警方到达现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小区的物业,调查监控,接着就把两人分别带到了医院和公安局。
去医院的自然是张伟,等他全身伤口处理完的时候,已经被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了,全身下近百处伤口,多处骨折,轻微脑震荡,可见这些人下手是有多狠了。
当警方再次找到张伟的时候,态度明显比之前和善了许多,经过对小区监控的调查,已经确定了李磊聚众滋事,恐吓致人伤残等多重罪名,不过需要张伟去警察局核实对证。
张伟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也不顾身的伤势,直接就跟着警察走了,到了警察局之后,先是简单的做个笔录,然后就将他和李磊全都带到一个审讯室中,进行事实的核对。
“警察同志,是这个死胖子抢了我的女朋友,还栽赃陷害我,断了我的前程,而且他也把我的朋友打伤了,你们不能只处罚我啊!”
坐在戴着手铐的椅子,李磊就像只濒死的困兽一般,看向张伟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听到他的话,张伟却一改往常的沉默,突然暴喝了一声:“李磊!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公司的监控还有一桩很大的案子,虽然已经被覆盖了,但我的电脑里还有备份,至于我抢了你的女朋友?要不要我把录音在这里播放一下?”
李磊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一旁负责审讯的警察同样面色微微一变,凝重地看向了张伟。
“小兄弟,说话需要负责任的,你真的有关于这个人的犯罪证据?”
张伟犹豫了一下,低着头没说话,虽然经过李雪的劝导,现在的他已经有了改变,但还是做不到那种赶尽杀绝的地步。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忽然被“砰”的一声推开,所有人都明显愣了一下,就连负责记录口供的警察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警察局强闯审讯室。
“队长,这……”
推门而入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女孩此时的脸充满了焦急,当目光与张伟对视,并且落在他满身的纱布时,眼眶不禁为微微一红,转头怒视李磊,大声道:“证据我已经都带来了,我会将你对我的威胁和造谣,以及蓄意破坏公司财产的所有罪行,如实和警方汇报!你就等着牢底坐穿吧!”
其实李雪早就来了,只不过被拦在外面,但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听的清清楚楚,见到张伟的据理力争和反击,更是无比的欣慰,可同样也看出了他的顾忌,一时着急,就冲了进来。
李雪的行为自然是受到了警方的警告与批评教育,不过初遇她提供的证据,并且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就没实行什么惩罚。
当李雪和张伟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两个人都是一夜没睡,但精神却都出奇的好。
李雪是因为张伟的做法而莫名兴奋,或许是和一世的记忆有关,而张伟则只是简单的出于身体的疼痛,让他根本生不起一丝困意。
出奇的,两人一路很沉默,李雪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主动找一些话题和张伟闲谈,反倒显得有些拘谨,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伟虽然心中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在两人分开的时候小声说了句“谢谢”,就各自推开门回了家。
然而就在张伟刚刚坐下,打开电脑播放游戏视频,又点了一根烟,想通过分散注意力来缓解疼痛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微微一愣,旋即就皱了皱眉,这个时候能来找他的,也就只有李雪了,可她会有什么事情呢?
“饿了吗?”
门开,露出的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李雪有中正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赫然是两人刚刚在楼下路过的一家早餐店的早餐。
张伟刚想开口拒绝,可自己的肚子却不争气的抗议起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李雪噗嗤一笑,也不等他邀请,就自顾自的走了进去,还顺手关了房门。
一边将手中的塑料袋打开,李雪一边如同碎碎念一般的说着,“折腾一夜,你肯定饿了,正好我也觉得胃里空空的,就买了些早餐,我们一起吃。”
张伟默然,如同在楼下一般,以往又低声地说了句“谢谢”,一语不发,抓起一个包子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李雪微微一愣,但当她捕捉到张伟眼角那一丝晶莹之后,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看着他那烟身绷带而笨拙的样子,伸手将他手中的包子夺了过来。
就在张伟不明所以的时候,李雪伸出芊芊玉指从包子撕下来一小块,动作轻柔的递到了张伟嘴边。
“你不方便,我喂你吧!”
听见也是简单的一句话,如同信手拈来的一个动作,张伟却瞬间如鲠在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张嘴将包子吞下,但一颗颗晶莹的泪滴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模样是那么的狼狈,又是那么的令人心疼。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丢人,一个大男人还要被人照顾,还哭哭啼啼的……”
张伟一边咀嚼着包子,一边有些哽咽的口齿不清道。
李雪语气严肃了起来,只是张伟的双眼道:“谁告诉你的?”
张伟愣住了,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紧接着,李雪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继续道:“谁告诉你男人就不需要被照顾?谁告诉你男人受了委屈就必须要扛着?又是谁告诉你男人就不能流泪的?”
听了李雪的话,张伟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这一句句看似简单的质问,却仿佛抨击在灵魂深处一般,让他无言以对,也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归根结底都是孩子,是父母面前的小孩子,是爱人面前的大孩子,也是朋友面前的最年轻的样子。
累了,倦了,可以和父母哭诉,可以在爱人的毫无保留的释放,也可以和朋友彻夜买醉,来发泄心中的委屈。
但自己呢?或许已经习惯了这种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直到死亡。
心中的种种负面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摧垮了那最后一道防线,眼泪如同不要钱般的坠落下来,哭得像个孩子。
李雪抿了抿嘴唇,心中有些不忍,但眼里却满是欣慰,她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起到了作用,也知道这将会是成为改变张伟心态的转折点。
许久之后,张伟渐渐止住了眼泪,李雪前递过一张纸巾,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缓声道:“哭出来就会好一些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就算你不拿我当朋友看,但我至少可以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张伟接过纸巾,一语不发,只是又伸手抓过了一个包子,小口小口的吃着,那样子仿佛是在吃这个世界最美味的佳肴。
吃过早饭之后,李雪又帮张伟找出了一件外套穿,本是想着帮他请一个假,但却被他以一种不可商量的语气拒绝了。
当两人再次来到公司的时候,心境却都悄然的发生了一些变化,张伟的心里豁达了很多,甚至路还主动和一些平日里相对友好的同事打招呼,让所有人都暗暗吃惊。
而李雪的变化则无人注意到,但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目光始终都若即若离的落在张伟身。
李雪只感觉身边的人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她的满眼满心,都是这个傻得可爱的大男孩,这个坚强又内心柔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