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项忠离开的背影,都有些佝偻单薄,好似寒风中随时都可能折断的树枝。
这时候,项信方是发现,项忠跟着他都有了将近五十年,辗转之间,时光不再。
当年的他,还不过事刚刚及冠的青年,而项忠最多算是壮实点,有些武力的少年。
想着打击他这瘦弱的书生,没想到反而被李立青他们制服,又是想要给他当牛做马。
回想着当年的项忠,天真浪漫,有着颗悲天悯人而又果敢坚决的心。
壮实的身体现在变得佝偻单薄,如同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树木,随时准备迎接生死之间的抉择。
项信是古稀之年,项忠是花甲之年,两者相差几岁罢了。没想到几十年过去,都变得物是人非。
远处的项忠似乎感受到了项信的目光,颤抖了下,终是僵硬的回头看向远处看着他的老爷。
最后忍着热泪,挥了挥手,又是转身离开,速度调转马车的车头,朝着官道疾驰而去。
物是人非。
项信对于青年的怀念在于学宫,在于李立青和仝致远,在于关内道这座道州。
而项忠跟在项信身边,几十年如一日,他的怀念在于项信,在于他们当初打劫和被打劫的荒诞滑稽。
项忠老了,孤苦无依。
项信同样老了,自南军元帅之位退下来的时候,便不止苍老了十几年。
但他仍旧选择来咸阳坐太尉,做军部尚书的位置,无他,报以帝王之恩,唯有舍身忘己。
先帝给他抬高阶梯,而本朝皇帝陛下又是对他极其信任,让其在南境督导,丝毫不担心项信会自立为王。
项信没有辜负先帝和本朝皇帝陛下的信任,拳拳赤子心,打理着帝国岭南道和江南道,为帝国殚精竭虑。
到了临了的时候,项信仍旧有着坚持的一口气在,要为帝国的朗朗乾坤,打造出更加辉煌的未来。
想着这些,项信转身踏步走入学宫。
……
……
秋意浓。
初秋时节的咸阳,有些引人瑟瑟发抖的风声,香樟树的落叶堆积在地面,发出沉闷的香味。
但是在某些学生的鼻子里面,这道味道却是极其难闻,毕竟沉闷,毕竟浓烈。
秋意浓时,学生们身上穿着的衣衫都要厚实起来,在秋风起的时候,天气最是凉爽。
他们是帝国的未来,自然有着更加高标准得东西,学堂里面准备的保暖都是非常明显。
青石板路面上,走过前去上课的学生,抱着不算厚实的书籍,快步疾走。
没能流连忘返于学宫里面的景致。
四景齐开。
北楼照样是曾经的模样,来来往往的书生,翻阅读着北楼里面的典籍。
至于北楼上面的几层,他们却是知道上面住着一位教习,身穿道衣长衫的先生。
南山仍旧曾经,不过高处不胜寒的味道越发浓烈,没谁胆敢擅自攀爬南山。
尤其是他们知道老祭酒殒身在南山时,便是更加不想南山,好在南山偏远,他们倒是不必刻意躲着。
西园百花盛开,悠着争相斗妍,毕竟在这样的秋意和蔼的时刻,不做些事情,难以自安。
奇花异果都开,西园游走的百姓倒是多起来,有着条独去西园的道路,不影响学生们上课。
东湖往常不变,一派平静的湖面,看不出半点透彻,如同常年老谋深算的狐狸。
项信在东湖的石块上面坐了坐,忽地瞧见走过去的学生有几分不同寻常。
便是喊话将其停住,细细打量,原来是女扮男装的女子。项信知道十几年前,有名进入学宫学习的女子。
刚刚还以为女子在学宫变得正常,突然想到眼前女子打扮男装,该是不那么寻常。
男子打扮的女子蹙眉看着眼前的老者,有股自上而下的威仪,又有着和蔼的慈祥。
面对那股威仪的时候,感觉比面对她爷爷都还要喘不过气,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上位者。
但是女子在咸阳多年,又是有着两位丞相叔叔,可谓见过度过的高位者,都想不起老者的身份。
眼前的女子,正是当日跟着言正忡入学宫,且想要在学宫学习的言梨。
项信看着眼前女子蹙眉,以为打扰到了,抱歉道:“是老夫唐突,想着问些事情,却没顾虑到小友要去上课。”
点到为止,抬了抬手,示意可以自请离开。项信没有点破女子身份,而是称呼小友。
能以女子身份进入学宫,其身份必然不简单,虽说项信乃是帝国太尉,没谁可以比拟。
但项信从来不喜欢以势压人,出面的时候,更是不习惯谈及自己的身份,常年吉祥如意。
言梨摇了摇头,坐了下来:“今日没有晚辈的课,是想着去北楼看看书而已。”
“既然老先生想要问些话,而晚辈对于学宫颇有了解,倒是可以帮老先生解答。”
瞧见女子温婉有礼,更加确定眼前女子不是简单人家的姑娘,家里必定是书香门第。
项信道:“如此,便是打扰姑娘……”
“说起来,昔年老夫和一些朋友倒是在北楼里面读过些书,只是当时,老夫的那些朋友不喜欢读那些北楼书籍,因而读书时间倒是少之又少。”
言梨诧异于项信的时间,更是诧异那些人不喜欢读北楼的书。世间诸国,唯一魏都书馆能够和学宫北楼相媲美。
乃是世间读书人的圣地,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想要进入北楼,而老者的朋友们居然不喜欢。
看出眼里脸上露出的不解和淡淡的愤怒,项信摆手笑道:“不是如小友那般想的。”
“昔年的学宫北楼初建,里面的书籍远没有今日这般多。现在北楼如此充实,大部分都是来自原越国宋国以及西方几座小国的国库之内。”
听到这话,言梨方是信以为真,“这倒是真的,北楼书籍,大部分来自异国。”
说罢,便是觉得匪夷所思。
眼前的老者说当年学宫初建,学宫初建乃是五十年前的事情,那眼前的老者乃是古稀般的年岁。
如今的帝国,如眼前老者这般年岁的,恐怕不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