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林峰去了一趟水泥商店，肖宏不在，只有老板娘和二三个伙计在店里，这半年变化也挺大，门脸房又增加了一间，店面也重新翻修了，现在马路南侧的店面就都是肖宏的了，很是气派。

只是，不见王强两口子，问了老板娘才知道，林峰上学走了以后，王强他爸也放两人去打工了，前两天王强媳妇还给老板娘来了电话，说过年也不回来了。在南方，过年时家政服务都缺人，他们准备给人收拾家、打扫卫生，都是些家务活也不累，每天都能挣个三五百块。

林峰睁大眼睛，“多少？”老板娘手里的毛衣针差点掉在地上，“怎么啦？吓我一跳。”林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天三五百块是不是有点夸张了？”老板娘笑了，“这算什么，在南方，物价就比咱们这儿贵，给收拾一户，也就二三个小时，平均都得给一百到一百五，那边都是这个价儿，主人家也不觉得高。再者，两个人一天少说得干了两三户，这不就是三五百块，刨去吃饭房租，每天也得赚个三四百块，不比平时赚得少。”

林峰点头，若有所思，在他的心目中，南方可都是难得的好去处，繁华、富裕，总之一切与美好的想像都属于那里。当然，林峰在火车上遇见许宁后，就更加觉得南边的地方是好的啦，也许许宁特有的方言和精致的脸庞，估计还有江南淑女的气质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林峰在学院里也能碰到南方的女生，虽然鲜有像许宁那么漂亮可人的，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温婉贤淑的。林峰便心生毕业后要去南方闯一闯的想法，至于能不能留在南方，林峰却不奢望，他觉得自己可能未必能在那里站住脚，骨子里他还是有些自卑的，毕竟一个从村里走出来的后生在新奇和未知面前确是不够自信的。当然，如果有人能在旁边支持鼓励他，也许他就可以勇敢一点，再坚持一下，他希望那人是凤舞。

肖宏是中午才回来的，当见到林峰，疲惫和失望便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了，而林峰却敏锐地感觉到了。“林峰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肖宏笑着问，林峰连忙签应，“肖哥，回来两天了，你这是出去进货了？”肖宏笑了，“过年啦，还进什么货？”说着脱了棉衣，又洗了把脸坐着炕上，抽出一支烟，递给林峰，“抽不？”林峰笑着推辞，“不，还没学会，我还说库房里货不多，以为你去进货了呢。”

肖宏点上烟深吸一口，“年底了大家都要结账，我也得去要钱还水泥厂的款。”林峰明白了，年底谁都要“落袋为安”过个好年嘛，“是不是不顺利？我看你刚才不太高兴。”肖宏苦笑着摇摇头，“我最希望把水泥卖给村里的村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怕只有一袋水泥，干脆利索。可那么工地就不行了，先交货后收款，收货的和结算的不是一个人，这就给你拖喽，还有倒霉的，万一老板跑了，那时候就是白白损失了。”

林峰自告奋勇，“肖哥，我这几天也没事，我帮你去要呗！”“你？”肖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行，就你这毛头小伙儿，别人根本不睬你。”林峰却坚持，肖宏帮了他不少，他要知恩图报。三磨两磨，肖宏只好答应，“好吧，那你就跟着我。”老板娘把饭菜端上桌，“林峰别走了，一块儿吃点儿！”肖宏拿出一瓶酒。

吃了饭，肖宏和林峰便出门要账。其实要账多数就是和欠账的比耐心、比毅力，除去少数心怀叵测的，大多数人欠别人钱不还，并不是要故意赖账坑你，只是在他们心里，还钱付款的事并不是最紧要的，便能拖就拖，你要是催得紧了，他们烦了，便会勉为其难地付过来。当然，也会有人希望从欠款和还款的过程中获得一丝快感，怎么说呢，也许在别处，比如说单位或家庭内部，这些欠账的人受到轻视和冷眼，便会通过给别人轻视和冷眼来找到补偿。也有对现状不满的，以给别人出难题或是欺辱别人来寻求一丝快感，而这时你去求他还钱，正好给他这个机会，他当然会摆出一副长长的驴脸给你看，什么资金紧张，什么手续不全，什么货品质量不好的理由就出来了。这时候，你畏缩、胆怯了，他就会获得快感，你畏缩胆怯得越厉害，他就越满足，所以要钱时一定要不卑不亢，要有信心和决心。

林峰第一次参与要款，感觉既新奇又气愤，他第一次了解制度和流程为何物，也知道权力在其中的重要性，你要是想要到钱就得按着人家的制度办事，把那些合理的不合理的流程走一遍，就得听财务室刚刚参加工作的小会计指示办事。

那小会计颐指气使的样子，林峰恨不得上去揍她，一下午肖宏和林峰两个大老爷们就在办公室和库房里跑来跑去，找不同的人签字，说着百年的话。可肖宏还高兴，“至少人都在，没有开会的，也没有出门的。”林峰却无法苦中作乐，“肖哥，要钱要这么窝囊吗？真是气死人啦，本来就是他们欠我们的钱，就应该痛痛快快地把钱给了，可他们却百般刁难，看着那些人的样子我就想扇他们耳光。”

肖宏大笑，“林峰，这么点儿委屈就受不了？况且也未必是人家故意刁难你，咱们想做这生意、挣这个钱，就得按照人家的规矩办，没有什么窝囊不窝囊的。我们要换位思考，如果你是那个小会计，你会怎么办？单位有制度，结算就需要这些手续，就需要这些人签字，她能违反单位制度给你办吗？她又不是你亲戚，如果违反了制度她还想不想在这干啦？至于态度嘛，天天面对咱们这样的人，她得不厌其烦地解释，有一些情绪也很正常，你不能期望所有人都对你笑脸相迎吧，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