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形孤在武侯门住了七日,一切都相安无事。唯独永嗔的癫狂症不见起色,虽然道士昏昏醒醒,可一直都病势沉重。
这天中午,形孤饭后无事,就晃悠到了费英东的练武之所,看他正在勤修苦练,就没敢打扰,正准备离开,就听费英东挽留道:“这几日净瞎忙活了,也未和莫兄深谈一番,今日正好无事,若莫兄不介意,说说知心话可否?”
形孤自从没了父亲兄弟,就一肚子苦水无处诉说,他先是碰到了九贪和尚,后又遇见了永嗔道士,这两个人都是性格无常的怪人,自不会和他说什么真心话,英东与形孤年纪相仿,他心中十分愿意结交。
费英东请莫形孤坐下,相互吐露了年龄、家世,费英东今年刚满十,形孤则长他两岁。两人自此,便以兄弟想称。
“哥哥既然是杏林世家,为何与疯道士一齐游走,并且还随着九贪到此呢?”
莫形孤叹了口气,把怎么救的王天来,后又遇到龚家胁迫,接着自己去往清莲寨,遇到鲁依智、王直等人,找到鬼箭羽救治了王母,最后拿剑归来,遇到后金屠寨,父兄死于老边山等事,一并告诉了费英东。也叙述了在牢中遇到永嗔,出逃后,相约九贪和尚来夺朱砂的事情。王素仙的那段伤心事,他自然没讲。
费英东听后大惊,也把去塔山遇到王天来,后到丁家堡拜师,接着请出痴论,与龚、古、常三帮的纠葛讲了出来,最后说到,与额亦度辞别白沙湾等人,就来到了丁家堡武侯门。
莫形孤听后也是唏嘘不已:“没想到,兄弟也认识天来大哥,我去九华之时,常听他提起复仇之事,看来兄弟又多了一位盟友了。”
“恕小弟直言,我想打败痴论书生,报仇之意只占三分,也全因先师临终遗命。我心中恼怒的是,他来我府上耀武扬威,并不把我这个掌门放在眼里,其实不只是他,剩余“两毒”我也不会放过。但是,兄弟想靠真才实学,击败三毒,从而在江湖上闯出一个名堂。所以当日才让永嗔活命。我想,我与王少寨主,还是各自雪恨为好。”
“兄弟心有宏图大志,真令我羡慕。愚兄想找那些个人报仇,却是难于上青天。绑我兄、父者,乃龚家父子,现今龚自悠不知被何人救走,而且搭救之人,武功高的邪门,到时肯定会再次援手。还有这刘雄才,先是指挥后金兵勇,杀我父、兄,而后又在锦州陷害于我,怎叫我咽下这口恶气?可他的势力,似乎已经渗透到了明、金两地,我又怎斗的过他?再说那带兵的后金将领,好像又是什么“贝勒”“亲王”之类。这三处仇家,各个都有通天彻地的本事,我这血海深仇,不知要报到何时?”
说到旁人,费英东不很了解,可说到龚自悠,他心中也是不忿:“大哥,那个龚自悠确实令人痛恨,刚小弟说过,在白沙湾时,就见他无赖耍横,强行勒索。想必是那天见到痴论书生,碰了一鼻子灰,在返寨的路上,又打起了药鬼村的主意,这才碰巧掳走了哥哥的家人。此人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
两人相互交谈之后,竟发觉了彼此的渊源,所以,说着说着,就忘记了时间,直到浅浅姑娘来催吃饭,两人又是结伴而食。
晚饭过后,形孤回屋照看老道,在他半梦半醒之间,勉强给他喂了些稀粥。形孤看道士病危,就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息。在正要离开之时,脑中忽然想起了一事,就是道士回复九贪的一句话:练功时,佩朱砂镇魂,散功后,服龙齿定惊。形孤回忆起了,家中还有天山龙齿,就心中思量,是否给老道服用。这时老道,又痛苦的叫嚷了起来,形孤看到他的惨状,就把决心定了下来:回建州取回龙齿,给老道治病。他想到这,就走出老道房间,去向了费英东的卧室,费英东此刻正在望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忧愁之事,忽闻形孤呼唤,才晃过神来。
“大哥有事?”
“我想回锦州一趟,拿回天山龙齿给老道治病,他每日这种惨状,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所以想明日一早就走,特地来和贤弟知会一声。”
“可中午听大哥所言,不是已被锦州官府通缉?再回城去,岂不是太过危险?再说,万一哥哥正在途中,那道士发狂醒来,我等也不好收拾,虽说他手脚绑着锁链,可毕竟令人担惊受怕。不如让老刘辛苦一趟,一是他无官司在身,二是他经常去往锦州,道路上也十分熟悉。”
“这……”莫形孤犹豫了起来。
费英东刚说完,就觉得有些后悔,他也知这天山龙齿是珍贵无比的奇物,岂能擅自交托给别人,登时心中就怪自己太过鲁莽。
形孤心中,确有不放心之处,他到不是害怕老刘居心叵测,而是出于大夫治病的谨慎习惯,可又一想,既然费英东开口了,而且话中句句为自己着想,又怎能拒绝人家的一番美意?为了掩饰自己犹豫,换了套说辞:
“不知道,刘大哥是否介意走一趟?”
英东这才打消不安,接着说:“哪里会,哪里会,正好家中的生活用具稍显不足,也趁此一并购置了。”
费英东喊来了老刘,命他,明日去锦州购置生活用度。并着重交代了,要去“汉方道德堂”内取点东西。形孤道:“想必,家中已被官府查抄,但是我那物品藏得隐蔽,一般人发现不了。你进屋后,药柜上方的横梁处,有一暗角,那里藏有一布包,里面有一块玉佩,外加三粒石子,烦请刘大哥一并带回。”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挑明包中何物。
次日清晨,老刘拿了银子干粮,告别了家中的人,就踏上了去锦州的路途,费英东仍旧是早起练功,莫形孤闲来无事,就借阅了一本武侯门的藏书,坐在院中细细品读,刚翻了几页,耳后就有脚步声传来,他转身后看,原来是华浅浅端茶而来,她这几日一直忙于熟悉府中事务,加上形孤在照顾道士,两人没有说话的功夫,形孤看来人是她,就放下手中书籍,请姑娘坐下,问道:“浅浅姑娘那日渡船,原是来找费掌门,真是巧得很。”
因他俩在船上见过,又经过了几日熟悉,姑娘虽然本性害羞,也显得放松了许多:“莫大哥说的是,我家中干旱三年,早已无法度日,这才和爷爷逃难至此,那天,多亏大哥搭载我俩,小妹早晨去林中采了点晨露,看府中有些新茶,就泡了两壶与你和费少爷,还请莫大哥不要嫌弃。”
形孤心中感动,道:“那日,就麻烦了姑娘为我缝补,今日,又能喝到你亲手沏的露水茶,形孤真是有福气。我听闻,这泡茶的水分一到四等,四等便是河水,二等三等的是泉水、江水,一等就是天水。天水之中,雪水、雨水都不如这早晨的露水,今沾了浅浅姑娘的光,居然也能喝到。”
说完就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赞叹茶水清香。
“姑娘随爷爷而来,家中双亲现今何处?”形孤关心而问。
浅浅听到此处,眼中闪烁泪光,低着头暗暗的说了句:“不在了,都……饿死了。本来家里还有些余粮,就和着可以撑到来年,谁知朝廷又加辽饷,家中无钱,就把粮食强行收了去,说是充当军粮,父母因此……”
形孤此时大窘,没想到姑娘遭遇凄惨,就忙安慰:“以后在这里就不会挨饿了,费兄弟待人善良,又豪爽大方,姑娘以后,定会吃穿不愁的。”
“莫大哥说的是,费少爷对我祖孙不薄,所以我就在他府中,尽可能侍候周到。就是听说,我来到那天,有三人来寻仇,心里怕的很。”那天她和爷爷在后堂,虽然听到前厅有人吵闹,因为是初到武侯门,也不敢贸然来看,就是这几天,耳闻了几句主人家的谈话。
“这武林门派嘛,向来都是你争我夺的,这种上门挑衅的事也避免不了,不过费兄弟正在刻苦练武,以后,想必也是一代高手。浅浅姑娘不必担忧,再说,要是有什么,还有我……”
形孤原本的意思,是要说是有人受伤,他还能行医治疗。可在这姑娘面前,竟说走了意思,但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觉得心中羞愧。
“要是一直能有莫大哥护着,我也觉得内心踏实了。”浅浅红着小脸,幽幽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