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由于劳碌了一天,再加上喝了不少酒,莱恩已经有些困意了,但他仍然强打起精神倾听着安兹的经历,这不仅仅是因为曲折离奇的故事本身吸引了他,同时也是因为这是他了解这个世界最好的机会。
安兹的状况正与莱恩相反,随着故事慢慢地展开,他的情绪渐渐地亢奋了起来,时不时地还会做出一些夸张怪异的肢体动作,就像现在他正摆出一个野兽捕食的姿态:四肢同时着地,脊背高高拱起,嘴角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这让人很难想象在刚刚吃饭时他还是一名举止优雅的绅士,他标准的贵族礼节莱恩只在欧美的历史剧中才看到过,那是传承多代的贵族世家才能拥有的风范。
可他又会像没长大的孩童一样摆出各种百无禁忌的动作,这不禁让人怀疑这幅矮小的身体中居住着几个不同的灵魂。
安兹当然不知道莱恩正在怀疑他是否人格分裂,他正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死而复生的安道尔向他复仇的故事,“安道尔进食的速度很快,坚硬的牛皮靴在在他的嘴里就像刚刚出炉的白面包一样松软,我不知道人类的牙齿为什么会这么锋利,可那双45码的牛皮靴就在我的面前被他一点点吞进了肚子里。”
“进食完毕的安道尔好像并没有吃饱,他开始以四肢着地的姿势围绕着我们所在的松林穿梭,那架势就像是正在挑选主菜盘子中的第一口食物,我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不管怎样我们都知道面前的这只怪物都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安道尔了,而且谁也不愿意在身后留下一道潜在的威胁。”
“在我和迪恩手势的示意下,我们剩余的同伴开始分散开来,打算一步步地将安道尔围在中间,这是我们在路上早就布置好的暗号之一,在打猎的时候已经演练过不少次,我们有信心能在这次攻击中将安道尔彻底杀死。”
“他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在我们20多人的合围下还能逃脱,我们当时是这么认为的,可我们却忘了,对于这个暗号,安道尔也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这个暗号正是由他提出的!”
“他的速度比我们要快上很多,所以没等我们的的合围之势展开,他就利用包围圈的弱侧,轻松地躲开了我们的围杀,然后他就站在包围圈的不远处,嘲弄般地看着我们,仿佛在嘲笑我们的天真。”
“等一下,可你不是说,安道尔已经丧失了意识,完全不认得你们了吗,可他为什么还能记住你们定下的暗号?”
安兹正做出了一个双手虚握的拿剑动作,看样子是在模拟包围安道尔时的情形,听到莱恩的问题后,他将双手从空中放下,苦涩地摇头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记得这些,这个时候我已经不确定他到底是真的失去了意识,还是伪装成失去意识了,我甚至还怀疑过他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谋,可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些。”
“后来我在旷野中再也没有见过与这相似的情况,所以事情的真相终究要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了。”
“既然围杀安道尔的计划失败,那我们就只能选择从正面将他击杀,我和迪恩在正面采取强攻,而其他人则在一旁辅攻和等待机会,伺机给予安道尔致命一击,但变成怪物的安道尔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在我们几人的夹击下依旧显得游刃有余。”
“他不但能凭借被黑雾覆盖的肉身轻松招架我和迪恩的攻击,还总能在周围伺机而动的其他人赶来帮忙之前拉开和我们之间的距离,渐渐地我们开始变得焦躁了起来,因为我们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就会对我们越不利,这片山林中一定还隐藏着比安道尔还要可怕的怪物。”
“安道尔似乎看出了我们情绪的波动,改变了攻击的模式,开始不断地穿梭在山林中,每当我们放松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再次发起突袭,我的不少同伴都在他的攻击下负伤了。”
“我们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可在安道尔的牵制下,我们只能以缓慢的速度下山,而且随着负伤的同伴越来越多,我们的速度也愈发慢下来。”
“我隐约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因为安道尔的做法并不像是想要将我们一一击溃,反而更像是为了将我们拖住,等待其他人的支援,可谁又会赶来帮他呢?”
“拉文、奥尔和泰尔!”莱恩脱口而出,这并不难猜测,这四个人是一起出现异常的,而出现在安兹等人面前的却只有安道尔一人,那其他三人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是啊,你猜的不错,可我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有些太晚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安兹恼怒地锤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他作为这支冒险团的队长,在面对危机时却没有及时制定出合理的计划,这是他最痛恨自己的一点。
今晚安兹已经多次说出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这句话了,但莱恩却认为他有些妄自菲薄了,他能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是因为他没有出现在现场,在那样危机四伏的环境下,还能意识到安道尔行为的异常,安兹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等我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在我们又成功抵挡下了一次安道尔发起的突袭后,他却突然有些反常的没有趁着我们阵型散乱时再次攻上来,而是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树顶端向身后望去。”
“起初我们还在奇怪他在张望什么,但不多时我们就听到了从营地方向传来的噔噔噔的脚步声和嘶哑的吼叫声,这时我已经猜到了赶来的将会是和安道尔一样的敌人,我只来得及嘱咐完同伴们要小心戒备,拉文、泰尔和奥尔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他们的模样已经变得和安道尔一般无二!”
“诡异的爬行姿势,浑身上下破损的衣物,口中意味不明的嘶吼声,崩裂的血管,被黑雾缠绕的面部,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身上布满了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在他们三个出现后,我们四周的松林就开始涌现出了大片的黑雾,这些黑雾渐渐笼罩了整片松林,让我们无法看清远处的景象。”
“只是一个变成怪物的安道尔就让我们疲于应对了,更不用说再加上刚刚赶来的其他三只怪物,我们知道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开始尝试从黑雾中突破出去。”
“奇怪的是,这四只怪物并没有阻止我们的行动,只是攀附在几棵松树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们的动作,我们就这样一边戒备着他们,一边慢慢地向黑雾靠近,可这些黑雾就像拥有生命一样,每当我们将要靠近的时候,它总是会翻涌到距离我们不远不近的地方。”
“尝试了几次之后,我们终于死心了,因为无论我们跑的多快,黑雾总是能够在我们触碰到他的前一秒就飘散到远处,这时我们也知道了为什么这四只怪物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一次次尝试逃跑,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事已至此,我们再也不抱侥幸心理了,我们知道如果不将这四只怪物打倒,我们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于是便摆开阵势,决定跟这四名昔日的战友决一死战,但他们却对我们的决心视而不见,依旧老神在在的躲在松树上,就像已经胜券在握一样。”
“很多人接受不了这样的耻辱,开始对他们四个破口大骂,但他们仍然不为所动,很快我们就知道了他们的底气到底是来自哪里了。”
“是矮人和我们的护卫仆从!我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木屋中的安兹正目光呆滞地注视着眼前的货架,就像货架上突然出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宝物一样,“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他们!”
“我们尝试各种方法无法突破的黑雾,就在我们眼前突然间散开了,无数条细密的小路出现在黑雾中,他们就站在那里,可是,可是…他们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我一眼就认出了,走在黑雾最前面的正是从小就在我身边照顾我的老杰克,他从出生起就负责照顾我的起居,他跟我呆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要远远超过父亲母亲陪伴我的时间,他是个有耐心又任劳任怨的好伙计,总能满足我各种无礼的要求。”
“我能成长为一名还说得过去的青年,这其中少不了他的耐心劝导,他总是告诉我对待其他人时一定保持谦虚,保持宽容,他对我来说既像一个朋友又像一位老师,可我却害他变成了这幅样子。”
“但现在,他时刻保持整洁的银灰色头发已经变得杂乱不堪了,他一直干净平整的棕灰色罩袍也沾染上了各种血污,他尚且还算年富力强的身体已经被糟蹋的不像话了,变得就像是一节节干枯的树枝,到底是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竟然将他的身体分割成了大小不同的碎块!”
说句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安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滑落,让他畸形的面颊看起来更加惨然。
“那种诡异的黑雾将老杰克的碎shi拼接在了一起,让他勉强维持着人类的形状,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态歪歪扭扭地向我们走过来,枯瘦的面颊上只有痛苦和茫然,在他身后的还有我同样熟悉的护卫仆从们,他们都变的跟老杰克一样支离破碎,仅靠黑雾将身体的各个部位拼接了起来。”
“先前在营地附近逃走了几人也在其中,他们的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表情停留在了失去生命前一刻的惊惧,在黑雾的操控下麻木的蠕动着身体,慢慢地包围住了他们昔日的朋友。”
“那些与我们未曾谋面的矮人就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们的身高比我想象的还要矮上一些,最高的几个也只能勉强达到我们的腰部,他们的情况比我们死去的随从们还要凄惨,暗红的血浆把他们的身体整个染成了红色,他们蜷曲的胡子和头发都散乱的黏在了皮肤上。”
“从他们被破坏成不规则形状的铠甲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是被锋利的刀刃肢解的,而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撕裂开一样,这样残忍的手段令我们胆寒,因为我们知道,最终我们也会变成像他们一样的被黑雾操纵的傀儡。”
“所有人都彻底的绝望了,我们都知道面对数百名随从和成千上万的矮人,我们绝无活下来的可能,但我们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难道就因为不小心目睹了矮人王国的惨案,我们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弗拉海特王国没有懦夫!十死无生的境地激发了我们的血性,虽然敌人是我们的数百倍,明知必死无疑,但弗拉海特的男儿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敌人轻易地得逞!”
“我们就在黑雾的包围中背靠着背与无穷无尽的敌人展开了搏斗,这些被黑雾拼凑起来的碎shi虽然不像安道尔他们一样拥有极快的速度,但连接他们四肢和躯干的黑雾却可以自由的延伸,初次交手之下,我们就吃了个大亏,又有3名同伴不幸被他们席卷进了黑雾中。”
“这里面最难对付的还要属那些矮人,他们人手一把大铁锤,力气奇大无比,就算被黑雾变成了傀儡让他们失去了灵活性,但可以无限延伸的黑雾却大大增加了他们的攻击范围,在数不清的铁锤攻击下,我们只有闪躲的份。”
“人数和实力都处于下风,即使我们在绝境面前发挥出了远超本身的力量,也很快就在黑雾傀儡的攻击下支撑不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的同伴在身边倒下,我的心中再次生出了后悔的情绪,也许当初我就不应该召集这支队伍出来冒险。”
“我开始向我的祖先祈祷,我开始祈求神明的帮助,我甚至向魔鬼许愿,只要他能帮助我们离开这里,我愿意献上我的一切,可是没有人回应我,没有人来救助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