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一辆新闻车开进芙蓉路，拐向有为食品有限公司后门。然后，在距离卖肉店二三十米的地方停下。

车里，除了司机，还有三个人，一个是女记者刘淑兰，一个是男记者陶平平，还有一个是苏旺子。

苏旺子指着不远处的店面，说：“那个门店就是伍大哥卖肉的地方，七点半左右他会这个地方。”

陶平平点了点头，拿出摄像机，在车里架好，对着门店，调好焦距。

做好准备工作，见有几分钟时间，刘淑兰便说：“苏旺子，我感觉你很背呢，英雄救美惹上官司，中了大奖也惹上官司，事不过三，是不是还会有官司等着你啊？”

苏旺子说：“记者姐姐，你就行行好，别说这么损我的话，我可折腾不起。”

刘淑兰说：“那个唐小小，怎么样？”

苏旺子说：“什么怎么样？很好啊。”

刘淑兰说：“她那么帮你，对你很好呢。”

苏旺子说：“那是自然的，我救了她，她不帮我，天理不容啊。”

刘淑兰啧啧几声，说：“要不，你做件好事？”

苏旺子说：“什么好事？”

刘淑兰朝陶平平努了努嘴，说：“你帮他撮合撮合？”

苏旺子说：“他们是高中同学，还用得着我撮合？”

陶平平在一旁听了，很不自在，说：“淑兰美女，你就淑女一点，别瞎操心，成吗？”

神聊了一会，终于到了七点半。伍岳蹬着一辆人力三轮车，出现在小巷出口。

陶平平急忙拉长焦距，把镜头对着伍岳。

伍岳在肉店门口拉住刹车，然后下车，开锁，打开卷闸门。他从店里把称、砧板、砍刀之类的东西，拿到三轮车。锁好卷闸门，伍岳跨上三轮车，朝大街上蹬去。

“跟上！”刘淑兰提醒司机。

司机发动车子，慢慢地跟了上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伍岳到了馨香园小区。他停好三轮车，摆好摊子，开始吆喝：“卖肉啰，上好的土猪肉，瘦而不肥，肥而不腻，卖肉啰——”

吆喝的话，正是苏旺子之前的吆喝的话。苏旺子听了，心头不由暗笑。

不时，有人到肉摊前，或是称几两肉，或是砍一根排骨。伍岳拿着刀，或是切，或是割，或是砍，手法很是娴熟。陶平平调着镜头，津津有味地拍着伍岳的一举一动。

这些个记者，还真有耐心！苏旺子赞了一句。

“谁叫你在这卖肉！”忽地，几个身着制服的人出现在镜头里。他们走到肉摊前，不由分说，拿着肉就往袋子里塞。

“同志，你们这是干什么？”伍岳急忙护住自己的猪肉，不许他们动。

为首的人说：“猪肉必须在门店经营，你这样流动销售，出了问题，找谁去？你这样做违法违规，所有东西，没收了。”

伍岳急了，说：“同志，我这猪肉是在河西定点屠宰场批的，不是灌水肉，你们看，色彩柔和，不渗水，绝对是上好的猪肉。”

“呆一边去，我们在执法！”对方根本不听伍岳的解释，强行将他推开，把肉装入袋里。

“太过分了！”苏旺子见了，很是气愤，正要去评理。

“别过去。”刘淑兰喊住他，“这个时候去，不利于人物报道。”

苏旺子说：“让他们这样？”

陶平平说：“没事，我们拍下了这个画面。如果他们违规，有关方面会处理他们的。”

苏旺子听了，只得作罢。

伍岳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肉装入袋中，扬长而去。他呆立着，长了好久，才长叹一声，收拾好东西，蹬着三轮车，离开了小区。

唉，底层下的人生活真不容易！他是去屠宰点批肉，还是回家？看着渐渐远去的伍岳，苏旺子想。

“跟上！”刘淑兰说。

新闻车启动，慢慢地跟了上去。

伍岳没有去河西，而是拐进德兴路。

看样子，他是回家。他的家怎么样？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莫名地，苏旺子渴望知道。

大约十多分钟后，伍岳蹬着三轮车，拐进了右侧的一条小巷。这条小巷，刚好一辆车的宽度。如果另一方来车，就没法过了。因为担心堵车，刘淑兰和陶平平商量了一下，决定步行。

为了方便，陶平平没有扛摄像机，只带了一架相机。

前行百米左右，上了一个小坡，伍岳终于下了三轮车，把三轮车锁在旁边的杆子上。不远处，是几间平房。看样子，这就是伍岳的家了。为了不惊动伍岳，苏旺子他们三个只远远地看着。

这时，一个小女孩从屋里出来。走到伍岳面前，她说：“爸，给我钱。”

伍岳说：“文文，学调酒没出息，不去好吗？”

小女孩说：“我不想读书了。”

伍岳说：“文文，你怎么能不读书呢？我辛辛苦苦拉扯你，就是希望你好好读书，将来有个好前程。”

“你等着！”小女孩冲回家，从里面拿出一本红本本，朝地上就是一丢，“读书有好前程？狗屁！”

伍岳脸色就是一变，骂道：“文文，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小心我揍你。”

小女孩说：“伍岳，当年，你不是高考文科状元吗？不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吗？可又能怎样？妈妈跟着你有好日子过吗？我跟着你有好日子过吗？别人怎么叫我，你知道吗？屠夫女儿——”

说完，小女孩就往外面跑。

伍岳蹲在地上，抱着头啜泣。

“陶平平，你和苏旺子去采访伍师傅，我去追小女孩。”刘淑兰招呼一声，急忙去追小女孩。

苏旺子过去，捡起地上的红本本。果然，这是一本燕京大学中文系的毕业证书，名字就是伍岳。相片上的伍岳，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陶平平拿着相机，咔嚓几声，急忙把证书拍了下来。

苏旺子过去，蹲下身子，说：“伍大哥，伍大哥。”

伍岳抬起头，见是苏旺子，忙抹了下眼泪，说：“旺子，你怎么来了？”

苏旺子说：“这是晚报记者陶平平，他想分享你的故事。”

伍岳木然地说：“我没什么故事分享。”

陶平平说：“伍大哥，曾经的你，是高考状元，是名校高材生，按道理，应该有美好的未来。可是，现在的你，当着屠夫，卖着猪肉，妻子离去，女儿叛逆，你就不愿反省一下自己，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苏旺子听了，急忙说：“陶记者，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你怎么可以这么讲呢？”

伍岳说：“旺子，我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活到这份上，我是该好好反省了。”

在采访招术上，这招叫以毒攻毒。对付自尊心强的被访者，就得使用这招！陶平平暗喜，他拿出录音机，摁下录音键，开始了一个震惊全省，乃至全国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