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卡帕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脸色铁青的老铁匠是第一个阅读信件的人。
他望着卡帕沙的双眼呆滞,打结的胡子在抖动,神色灰败。
看着他的样子,卡帕沙想来信上的内容和心里最坏的准备相差无几。
见到这一幕,阿尔吉立马动手抢过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下来,脸色煞白。
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金西和另外两位兄弟看着卡帕沙轻描淡写地从阿尔吉颤抖的手中拿过信纸。
看完上面的内容,他不由挑了挑眉。
“唉!早就猜到可能是这种情况。”
随手把信纸丢给还拿着信封傻愣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金西。
“重新封好吧,反正除了我们三个,你们也不认识字。”
直接仰躺下去,卡帕沙放在地板上的双手手臂枕着后脑勺,目光有些迷离。
最坏的打算永远只会被祈望不要出现。
但上辈子那个叫墨菲的人总结的很好。
越不想发生的坏事情往往越容易发生。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介绍了卡帕沙是教会叛逃近十年的叛逆,能够活着到达维鲁城的其他佣兵也都是劫杀过贵族的逃犯,希望主教大人能够立即安抚好这些被男爵施以小计骗过来的不法之徒,并且通知总督府的卫队前来缉拿。
“呵呵!”卡帕沙忍不住轻笑着感叹起来,“真脏呀!”
“脏?哪里脏了?老大,这张信纸很干净呀!”
不明所以的金西把那张信纸翻来覆去地看,确认没有破损和污渍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塞回信封。
阿尔吉面色苍白,长久以来积攒的丰富阅历也没能告诉他当下该怎么办。
劫杀贵族的罪名足以通告整片大陆。
教会特有的海鹰也能很快地把他们标了价格的通缉画像从罗朵科传遍四国。
这远远超过小偷小摸和打架致死的罪名是现实中大部分人不能承受的。
他们所有人只有想办法逃出罗朵科公国,流浪到广袤的草原上或者一望无际的瀚海沙漠方能躲得一时。
然后永远被得到消息的赏金猎人与贵族追杀。
绞刑台才是最终归宿,监牢服役与奴隶生涯已经无缘。
“别担心,信件还没送出去,这种在我老家多得和星辰一样的计谋不值一提。”
卡帕沙坐起来,拍拍阿尔吉的肩膀宽慰他。
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奥丁那双被话语吸引过来的眼睛。
他沉着,嗓音饱含坚定。
“贵族和贵族之间的战争原本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
但现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安塞尹那小子是王党的人,克儿温?博丁顿是侯爵分封的男爵。
但这支商队又是巴格伯爵的,安德森那老东西就是咱们公国元帅的一条狗!”
“那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卡帕沙,我们并不能改变这些,甚至我们拿那个想让我们去死的博丁顿都没有一丁点办法!
如果我们现在攻击他的男爵府,我们的罪名就成真了!”
急躁的奥丁拉高嗓门,锤头一样的拳头砸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咔嚓的声音。
断裂的残破木片和木头碎屑飞溅。
“你的意思是?”
活泛过来的阿尔吉猜到了卡帕沙的想法,还有些不确定。
但眼睛里已经有了两分希望。
“加入安塞尹,帮助王党!
那小子今天傍晚还想招揽我呢!
运气好的话我们也能混个贵族,哪怕不行,起码也能重新做个自由的佣兵,不是吗?”
“卡帕沙!快,快说说看你的办法!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哦!光明神,我还不想那么早来侍奉您!”老铁匠奥丁站起来,走来走去的旧皮靴在地板上咚咚咚地作响。
“卡帕沙,你是我们当中最有阅历的,不管是曾经你在教会受过的良好教育,还是你说的老家经历,都证明了你比我们更有知识和学问。
可是,卡帕沙,你有什么方法能够让王党重视我们?
而不是把我们当做普通的佣兵团那样用完就扔呢?”
阿尔吉很冷静,年长者总考虑得更多。
他的话让刚有了希望的奥丁和金西这三个慢慢听懂的年轻人跌入谷底。
他们的目光此时全部聚焦在卡帕沙脸上。
卡帕沙微笑着站起来,绕着大家走了一圈。
成竹在胸形容他的神态也不为过。
他自信满满道:
“我们的商队护送的其实不是表面上的小麦和铁锭,而是藏在袋子里的金币。
整整一万金币,可能更多。”
听闻这个消息,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一万枚金币,脑袋绑在腰带上卖命的雇佣兵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么大一笔钱。
金西都不知道一万枚金币该怎么数,只知道自己再长出十只手也不够数。
塔米赶紧借用哈德的手指和脚趾开始数数。
奥丁脑子里的养老计划疯狂盘旋。
阿尔吉这个最冷静的年长者也已经换作有些火热的目光看着侃侃而谈的卡帕沙。
他们所有人这辈子都没想过会有这样一笔钱掉在自己头顶。
卡帕沙很满意他们的表现。
继续道:“我猜这笔钱是倒王派接下去很重要的力量。
安塞尹那小子说足够用来武装一支两千人的军队。
但我们知道重新武装一支由农夫猎户这类人组成的军队不如找要钱不要命的雇佣兵。
连我们这样的佣兵团一周的薪水也只需要四十枚金币,撇开维吉王国的金币和罗朵科金币价值上的区别,他们能够找到一百多家。
只需要雇佣两周时间。
只要罗朵科有这么多佣兵。
我估计到时候会有三四千人的军队任由倒王派指挥。
这个时间长度和这种人数规模已经足够他们发起一场短暂的战争。
伯尼?巴格和泊莎?布雷德的婚礼日期还有一个月不到,按照计划我们把这笔钱送到王都还要一周时间。
如果真的像安塞尹说的那样,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尽快在接下去的两周之内集结好人手。
我们把金币带走,给王党争取一些时间。
没有钱招揽人手的倒王派肯定不足以成事。”
“把金币带走?”
奥丁的脑子都空白了,想想一堆数都数不过来的金币要让他带走,他的喘息声都粗重得和刚刚耕完地的公牛一样。
阿尔吉反倒还有几分冷静:“把金币带走的话,我们不就真的成了逃犯?还是和一帮实权贵族作对的逃犯!
卡帕沙,侯爵大人和公国元帅两个人的能量足以和大公抗衡,他们的对手是罗朵科的国王,公国的主宰者!
我们是在以卵击石!
是把生命用在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上。
你能把长根山脉砸开还是可以把冰雪平原融化?
你是光明神在上吗?”
卡帕沙有些头疼,队伍里有个聪明人的结果就是不好忽悠,连饼都不好画。
听到这里的金西反而弱弱问道:“咱们,把钱带走去斯亚王国花了也行吧?”
听到这句话,奥丁眼睛里的金光在喷涌着想钻出束缚它的眼眶,还没数出一万枚金币需要多少手指歌脚趾的小伙伴塔米和哈德激动地都拥抱在一起抖动。
唯有冷静到底的阿尔吉还是那样清醒。
“卡帕沙,告诉我你心里的答案!
别说出那种拿钱去过贵族老爷生活的话。
只有待宰的猪猡才会那样说。”
横了一眼只说过一句话的金西,奥丁也悻悻地偃旗息鼓。
佣兵头子有些无奈。
只好如实说出心中预案,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预案的成功性。
“我们把钱带走,和倒王派一样招募佣兵,不要三四千人。
找个四五百人就行,躲在王都里,等大婚那天王都动乱再出门。
保护极有可能遇到危险的大公,到时候我们不仅会被大公阁下撤销克儿温?博丁顿的通缉,还能做一个真正的王党。
然后我们会有封地,会有佣兵团驻地,大家都可以找个固定的女人结婚而不是找流莺解决问题,自发投奔的农户和一万枚金币一样数不过来。
这就是我的计划!”
阿尔吉眼中总算流露出松动,虽然这个计划的成功性不高,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沉默着不再反驳。
瞄准机会的卡帕沙赶紧说道:“走吧,准备准备,今晚我们就把金币全部拿走,明天就带着安塞尹那小子溜之大吉去找能够给我们提供藏身之地的大贵族。
博丁顿想我们去送死,我们就先让他追悔莫及。”
“好!干了,为了一万枚金币!”奥丁暴躁易怒的脾气让他第一个响应。
三个一直以卡帕沙为首的年轻人更不用提。
只有阿尔吉还坐着,他眉头紧皱,瘦削的面颊紧绷着,眼神变幻不定。
他还在思考着计划的前提——拿到一万枚金币。
先不说和一位实权贵族结成生死仇敌在接下去的路上会遭受怎样的追击。
当下那十二位轮班看守货物的护卫才是重点,哪怕自己人当中也有一些陪着他们。
可要骗过护卫把金币全部带走根本不可能,这一点的难度不可谓不大。
“你确定可以解决那些护卫?”
阿尔吉提出这个问题。
卡帕沙摇摇头。
“我不行!
但两个银币一杯的冰雪之恋可以!”
“狗日的卡帕沙,你哪里有钱买到把十二个人灌醉的冰雪之恋?”奥丁再度拉高嗓门,语气中带着嘲讽。
“难道你又打我和阿尔吉养老金的主意?”
在可能涉及到自己钱袋子方面,这个老铁匠的反应已经不能用灵敏来形容了,和刚刚判若两人。
“咳咳!”
卡帕沙很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阿尔吉。
下了决心的年长者这时候倒是默默点头,布满伤痕的老手伸进怀中取出整个佣兵团中最重也最旧的钱袋。
卡帕沙拿起钱袋颠了颠,又看向老铁匠。
奥丁埋怨地看着先拿出钱袋的阿尔吉,不得已把那个藏得比谁都好的钱袋拿出来。
散发着男人味道。
嫌弃地把钱袋拿到手中,卡帕沙当着大家的面把可爱迷人的钱币倒在被褥上。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是两位老人最后的身家,最后总要还给他们。
一共八枚罗朵科金币,二十三枚罗朵科银币,铜子也有一些,居然还有一枚斯亚王国的金币,样式是上一任国王。
卡帕沙深深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阿尔吉后重新把所有钱装到自己的钱袋中。
那枚斯亚王国的金币被他悄悄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