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说后续的克儿温如何处理他那被渗透了近乎十几年的男爵府和卫兵队。
找到落脚处的卡帕沙等人也已经好好休息了一番。
昨晚宿夜的村子不大,藏在离大路有些远的树林中。
要不是夜晚在树林中穿梭也不见得能遇到。
十几户人家零散分布,平时靠种些农作物过活,偶尔采些树林中的特产,加上稍微打些野物也能去城里换些钱买必须的生活物资。
但他们大多数时候都不出村子。
害怕招来杀身之祸的村长早早告诫了有几分胆色与想法的年轻人与猎户。
此时他正殷勤地等候在卡帕沙他们休息的木屋外,手里提着一篮鲜果。
几名跟在他后面的村民穿着破旧的麻布衫,光着脚踩在泥路上,手里也捧着盛满食物的陶罐。
“大人,这是今天新鲜摘的,您用一些吧?”
见到旧木屋从里面打开门,老迈的村长试探着问询一脸愕然的卡帕沙。
仍旧穿着一身轻甲的卡帕沙反应过来,快走出两步后和善地笑着接过篮子,把篮子递给身后的金西。
他说:“村长,不用这么客气的。”
他又回过头来看着同样跟在后面的蒂亚,“身上带钱了吗?”
蒂亚闻言,略有些不情愿地在刚整理好的轻甲内兜里取出两枚金币。
卡帕沙接过钱递给村长。
惶恐的村长连连推手。
“这……用不着,用不着,大人,您们要什么说就是了,用不着给钱,用不着给钱。”
他们只想早些送走这些外来人,收钱这种事根本不敢奢望。
这些外来人骑乘的高头大马、穿戴的盔甲和带着的武器,无一不让村民们惊惶。
几名进过城里的猎户也只在贵族们的卫兵身上看见过。
而现在他们也只想着趁早能送走这些外来人才是最好。
“蒂亚,收起来吧。”卡帕沙也不勉强,把金币还给蒂亚。
知晓对方心意的他对着村长直言道:“村长不用害怕,昨晚匆忙进村打扰你们实在抱歉,我们下午就走。
希望能为我们备些干粮。”
“好,好的,我马上去准备干粮,不知道大人还需要些什么?”
卡帕沙想了想,笑着说道:“有酒吗?”
“有,自己酿的酒,大人我这就去给您取来。”
放下东西后,村长匆忙招呼着人一起回去取酒。
而卡帕沙也把金西等人打发去看顾那些马匹。
他从篮子里拣了两个干净的果子,自己先啃了一口,把另外一个递向留在屋里的蒂亚。
伸着手,他说:“吃吧,吃完了待会儿好上路。”
蒂亚犹豫着,看着那双透着莫名意味的眼睛,终究还是没接。
佣兵头子也不介意,自己的那个吃完接着再吃手上这个送不出去的果子。
果肉在口腔中磨碎在渣,汁水顺着嘴角流出,他用力咀嚼着,再用力咀嚼着,直到全部吞咽下去。
他一直看着蒂亚。
又拿起一个果子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
越来越庞大的压力像是空气一般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包裹住他对面的那个女人。
“卡帕沙大人,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承受不住的蒂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但不知为何翻滚的内心却半点都不平静。
卡帕沙嘿嘿一笑,令人发寒。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在想,阿迪曼那个老头子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也在想他故意把你送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他用的是陈述句,并不如何疑惑。
哪怕那些未知的事情,他也不打算深究。
本来只想做个佣兵活下去,过上辈子没过完的日子。
当然,做个佣兵头子带一些兄弟也不错,只要自由就是好的。
但如今过不下去,他也不愿意纯粹做个棋子,他要一点点扳平双方的地位。
而现在,蒂亚是他唯一的突破口。
“蒂亚,呵呵,百灵鸟小姐。”他随手把没吃完的果子扔在地上,随意地在老旧的松木柱子上擦了擦手。
“我虽然不清楚你们夜莺到底和教会达成了怎样的合作,也不知道阿迪曼到底在瑟林镇布置了多久。
连一位实权贵族的封地都能渗入地这么深。
你们很厉害。
如果按照我以前看过的书来说,那么这样的阴谋家确实无愧于鬼蜘蛛这个名号。
编织阴谋的网,猎取任何踏入网中的猎物,用尽一生的时间站在阴暗中操作一切。
但我还是希望我们之间是合作的,是尽量平等的,你起到的作用是监视我之外再用多一些时间和精力帮助我,明白吗?”
“卡帕沙大人…”蒂亚想解释。
然而卡帕沙并不乐意给这个机会。
门外的小路上可以看到重新回来的村民,他们抱着用粘土密封的陶罐,里面应该是自酿的酒。
他扶着柱子,望着那边。
他说:“蒂亚,我不奢望你会背叛阿迪曼,这不现实。
但我真的希望你在传消息给阿迪曼之外也能听话些,我的脾气不好,想来你也有所耳闻,或许见过卷宗。
夜莺确实很厉害,但这不代表你也很厉害。”
这已经是可以等同于直接威胁性命安危的话语。
听得不舒服的蒂亚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当眼线是真的,这本就是双方明知肚明的事情,然而被放在台面上来掰开了说却有些让人难以启齿。
而且当下也确实是夜莺更为强势,卡帕沙只是个如他自己所言的棋子。
她思量着该如何开口才能打消佣兵头子的忌惮,可惜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
热情又害怕的村长带着三四个人,手里都捧着不大的陶罐,粘土把口封得很好。
卡帕沙接过其中一个,剩下的让他们放在地上。
又与村长寒暄几句后,不放心的村长以为自己打搅了这位大人的好事,匆匆忙忙地便带着人再次离开。
而花了这么久时间组织语言的蒂亚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无论是她出于自身安危的考量,还是这个在老爹眼里分量颇重的佣兵头子,她都仅仅是个比棋子还小的棋子。
她一直都知道,因为她无法选择更多。
“吃些东西吧,我去看看金西他们。
我想昨晚你应该没有好好休息。”
抱着被拍开泥封的陶罐,卡帕沙毫不介意没有成果。
种子种下了,会有收获的一天。
他喝了一口喷香果酒,然后径直出门。
沉默的蒂亚望着他的背影,心情颇为复杂。
走出旧木屋以后,顺着外面一块不大的菜地旁边的小径直走出去便是树林,这里有一条小溪穿过。
战马被放在这里。
等卡帕沙走到的时候,金西他们正给战马洗刷身子。
用一些还算柔软的树叶。
昨夜林中穿梭了不知道多少路程,这些马儿在夜间其实也遭受了很多磨难,
能够跟着他们活到这里的也只有四匹马而已。
林中突出的枝条,荆棘身上的尖刺,凹凸不平的地面,还有锋锐的弩矢。
都给它们带来了痛苦与死亡。
而这四匹艰难活下来的战马,身上也都是血痕。
有一匹马的腿还瘸了。
“老大。”
“老大!”
“老大,你来了。”
兄弟们还算有些笑容,但昨夜失去的两位兄弟,他们也同样铭记在心。
仇会报的,昨晚的时候卡帕沙便郑重地告诉过他们。
他们也都相信。
佣兵团的主张向来都是血债需要血偿。
只要力所能及,当然要复仇到底。
这两三年的相处下来,他们知道卡帕沙不会欺骗他们。
卡帕沙把还有许多酒的陶罐给了金西,伸手抚摸着马身上的血痕。
他看着战马的眼睛,把脸贴着它的脸,他说:“抱歉,让你们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