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伊恩?利蒙特与他的军队就拔营而去了。

如果这时候站在城头上，就能看到那绵延数里堪称声势浩荡的军容。

只是匆匆而来的卡帕沙目光却很深邃，他站在城头上，脸上毫无表情。

等过了一个小时，确认远去的王都军队看不见身影，也确认他们不会突然回头。

卡帕沙忽然转头对为了陪他浪费一早上时间的扎克说道：“带我去他们扎营的地方看看。”

“是！”

忠诚的骑士长扎克立马点了一小队的城卫军跟上，也不问他准备干嘛。

下了城头，城卫军簇拥着卡帕沙的马车出城。

没用多长时间，他们便到了昨夜王都军队宿营的这一片狼藉之处。

营地里四周是翻出新土的坑洞，坑里还残存着尚有余温的灰烬。

几个比较大的坑洞里到现在仍有未烧干净得木柴在里面噼啪作声。

听着颇令人悦耳。

若是此时坑边蹲着烤火的卡帕沙丢个地瓜进去，或许不用等很久他就能从里面拾出上辈子能卖十块一斤的烤红薯了。

可惜他还没有在卡迪大陆找到这玩意儿，只得熄了心思。

从火坑边站起来，卡帕沙瞭望起四周。

附近稀疏分布的树木都已经被砍得只余个孤零零的树桩。

就像程序猿熬夜加班后掉成地中海式的发型还因为太过油腻被领导要求剃了个寸头。

连人生最后那点尊严都没能挽留。

可悲可叹。

而散落坑洞四周的废弃木头与昨夜未烧完的柴火也随处可见。

看样子本来就没打算长期扎营于此的伊恩?利蒙特昨夜只是草草搭了些帐篷。

大部分的军士应该是枕着木头席地而眠的。

看过整片宿营地后，卡帕沙嘴角挂起了莫名的笑意。

及至王都军队埋锅造饭的溪水边。

污浊不堪的溪水要过好久才能恢复清澈。

溪水旁垒起后还未拆干净的行军灶也比比皆是。

看清楚这一切，卡帕沙陡然笑出声来道：“他果然是个骗子。哈哈，走吧，我们回去。”

没看出什么花样的扎克虽然好奇卡帕沙为什么这么说，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疑惑。

只是回去的路上领主大人似乎心情很好，坐在马车里还用俚语哼起了小调。

护卫在马车一侧的扎克听得隐隐约约。

这倒让扎克惊奇了，他哪里还能憋住不问。

骑着高大的战马，探出半个身子倾向马车。

“大人，是有什么好消息吗？最近可很少看到您如此喜悦？”

车帘外传来了扎克的声音。

“没什么，没什么！”

隔着帘子，卡帕沙连连摇头否认。

但那股子语气里洋溢出来的高兴却明显得像秃头脑袋上的虱子一般。

疑惑的扎克一路将卡帕沙护送回了镇长府。

等他离开卡帕沙也没说刚才为什么愉悦。

他去了小花园，坐在草坪上，独自一人与天对望。

偶尔低头看看水池里的鱼，偶尔又看看草叶缝中的蚂蚁。

最后望着天边的云彩，直到天黑了下来。

因为卡帕沙一天未曾进食，蒂亚担心他的身体。

特意跟着科琳娜寻来。

小侍女给她打着灯笼，她则端着托盘。

托盘上是刚出锅的羊肉。

还没走到卡帕沙的身边，蒂亚便听卡帕沙说道：“给我捞一条鱼吧，待会儿做给我吃。”

“是！大人。”

不明所以的蒂亚应承下来，也不在意一份厨娘做的羊肉是否会被浪费。

她还想劝卡帕沙回去休息，没来得及开口。

卡帕沙自己就起身了，拍拍身上的草叶，灯笼火光映射下那张朦胧的脸上只看得出高兴。

他走近来，低头望着小侍女，摸摸她的金发。

笑着问道：“科琳娜，抓鱼，你敢吗？”

“哼，怎么不敢！”

早就眼馋这几条鱼的科琳娜琼鼻微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把灯笼木柄交给卡帕沙后她就挽起袖子往草坪下面的水池跑去。

眼看着她要下水了，忽然，科琳娜停下来回头问卡帕沙。

“大人！

我也想吃鱼，能分我一半吗？我还想给我弟弟吃一些。”

“好！”站在上面提着灯笼的卡帕沙哈哈一笑，点头答应。

心满意足的小侍女这才开始下水。

只见她一脚跨进水池里，水将将没过她的胸口。

夜晚的水面看不大清楚，可科琳娜那两只白嫩的小手伸进去池水中摸索不过一会儿时间。

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便被她哈的一声举到头顶。

“嘿嘿，大人，我厉害吧。”

黑暗中，科琳娜兴高采烈地炫耀着她的成果。

小小的身子在水中左扭右扭着往岸上走来。

看得草坪上的卡帕沙与蒂亚都笑了出来。

不料科琳娜这时候脚下不小心踩空。

惊呼一声便整个人滑进了水中，溅起老大一阵水花。

那条手里的鱼也趁机想溜回池底，可明明很小很无力的两只小手却死死扣在鱼鳃边的缝隙之中。

牢牢的，紧紧的。

鱼儿扑腾，她也扑腾。

鱼儿翻身，她也翻身。

刚落下的水花立刻又激荡起来，直像这小小的一方水池闯进了什么凶猛怪兽。

时间久了，鱼儿渐渐停止挣扎，科琳娜也重新从水中站起身子。

抬头一看，面无表情的领主大人已站到了岸边，衣服下摆处还有些水迹。

她的蒂亚姐姐也一脸焦急，看她从水中站起来还呼了一大口气。

“咳咳！”

科琳娜呛出刚才不小心吸进去的几口水，照旧把鱼举高。

“我没让它逃掉，大人！”

卡帕沙“嗯”了一声，问还在水中的科琳娜道：“你为什么不放开它？如果这水再深一些，你不就淹死了？”

科琳娜这次小心翼翼地往岸边走来。

等她完全被蒂亚拉出水面，一把将鱼扔在地上。

她仰首看着一直用目光审视她的卡帕沙。

恭敬地行礼，然后科琳娜说：“卡帕沙大人，我妈妈曾经告诉过我。

只要你能抓住手里的东西，你就可以不失去它！

我一直很听妈妈的话。”

“好。”

卡帕沙露出笑容，“蒂亚，把这条鱼送到厨房做好之后就给科琳娜吧。

这是我给她的奖赏。”

“是，大人！”

蒂亚如同方才科琳娜那般将手指插进鱼的腮中提起。

扭着腰肢便往回去，灯笼也被她带走。

黑暗中，天上几颗星星闪烁。

卡帕沙牵起科琳娜冰冷的小手，将肩上的披风解下把她裹住。

“走吧，去我那烤烤火，换一身衣服。”

“谢谢大人。”科琳娜攥紧卡帕沙伸给她的手，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默然不语的卡帕沙。

“对不起，大人，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不，你没有，你很好地提醒了我。

抓在手里的东西，只要抓紧了，它就不会失去。”

卡帕沙说完，回去的步伐也比以往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