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朗人虽不大，看着比李沐要小上几岁，可人倒也大气，从黑猪背上跳了下来，坐在李沐对面的桌边，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八，拿起酒杯便倒了杯酒。

“葡萄藤下葡萄酿，酸涩正是杯中味。”灌了一口酒下肚，石朗大呼过瘾。

李沐看了看头顶的葡萄架，心道：“西凉国里，谁家不种着几株葡萄树，一杯葡萄酒而已，还要呤两句歪诗？

丢不丢人？丢不丢猪？“

这倒让他想起他穿越前所在的世界，西域里的葡萄可是又甜又大，此时或许正是时节？八月桂花落，正是吃葡萄的时候。

那边的大黑猪已躺倒在树荫下，晒着太阳，嘴里哼哼唧唧。

可李沐看了看石朗背负的长剑，倒没有再说小孩子不能喝酒的话，而是存了心的问道：“你是不是有病？”

嗝~

刚喝了一口酒下肚的石朗，便打了一声长长的酒嗝，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李沐的话给噎着了。

这是石朗初次一个人出山，也是少有的几次吃瘪之一。

瞪着两只大眼睛，嘴里支吾着，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或者，已经语无伦次，他倒是见过很多浑人，可像李沐这般直接的，真是少见！

抑或是李沐的这个存心一问，正问到了石朗的心坎里。

在山上之时，他是小师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管是师兄还是师姐，哪一个不是让着他三分？

而且，他虽是小师弟，可是却已开了经脉洞府，比之他的一些师兄师姐在武道之上还要有天分，已接近人间小宗师之境。

这在他的那个山门里，按着正常的路数，已是数百年来的头一遭。

也难怪，这么个少年人，宗门里就舍得让他独自下山？却是有自保之能的，而且此一次下山，也只是和官府交割些东西，再参加个交易会，并无其它繁杂之事。

本是由他的师兄师姐来办的事情，倒让他抢了来，更是提前偷偷的下了山。而所谓的官府，最直接的，指的便是秦文虎的黑甲军。

西凉国的官府虽不能插手宗门事宜，可是总要有一支力量震慑宗门，这支力量便也是黑甲军。

一应对接宗门的事务，也全由秦文虎支应。

自古以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权力的朝堂容不下有二心者，这是多少滚滚的大好头颅换来的血泪教训？

是以宗门之人，虽多隐于深山市井，可也不会踩了这条红线。

至少也要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脸色微红，捂着额头，石朗道：“就是大黑吓到了小娘子而已，何必拿话噎我？你若是不欢迎，我这里便自去。

无趣！无趣！无趣的紧！“

话已如此，李沐也再不好继续刻薄，便正色道：“我是李沐，是个略懂点医术的大夫，并非江湖中人，不知小官人找我何事？”

独自呷了一口酒，心里颇有些美滋滋。

这么长时间，仍没有人来找他抵命，说明秦若若正安好，或许已有好转也说不定。至少他家里的猫子狗子，喝了“汤汁“后都十分的灵验。

无痛苦，见效快。

只是秦文虎如果知道他拿秦若若当作小白鼠，恐怕再是世交，也要撕破脸面。

石朗略有些羞涩的低着头，仿佛是在组织语言，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红着脸，小声的道：”李沐，我说了你可不能笑话我？我……

我有病！“

“我是大夫，那有大夫笑话病人的，你但说无妨！“

李沐忍住好笑，看着眼前瓷娃娃一般的石朗，一本正经的说道。

石朗又倒了一杯酒，仰着脖子，一口喝干，才支支吾吾的道：“我可能不是人，我长了个尾巴，不知道能治不能治？“

噗！

刚喝到嘴里的葡萄酿，便被李沐一口喷了出来。

猴子长尾巴，那是天生如此，人若长尾巴，那与妖怪何异？

李沐顾不得擦嘴，便试探着问道：“石朗，你莫非是个妖鬼不成？白日里，你怕不怕光啊？”

世上常有鬼怪之谈，也多见于市井流言，如今逮着个活的，让李沐如何不兴奋？加之他对这个世界报着一份期望，那就更心切了。

兴致勃勃的看着石朗，就想着石朗能有个肯定的回答。

却不料石朗却道：“唉，什么妖怪？我也是人生人养，只不过……我说的那个尾巴呀，唉……“

“唉个鬼哟！”

本是性子温柔的李沐，倒让这么个小子搞得急赤白咧，心里有如被七八个小娘子拿着手指儿抓挠。

又痒又舍不得笑。

看了看石朗稍有稚嫩，可却憋的通红一片的脸颊儿，方道：“要不我给你把个脉吧？妖怪的经脉和人不同，也说不定！”

石朗心想：“纵使你是神医，估计也把不出来我的这个病儿”

便小声的支吾着道：“算了，我就直说了吧，我得了痔漏之症！”

“你得了什么？”

石朗一是害羞，一是这个“痔漏之症”也实在难以启齿，说话的声音尤其的小。这时又听闻李沐问说：你得了什么？

心中大窘。

便豁出去了道：“小爷得了痔疮，不是妖怪，也不是长了尾巴，你听得清吗？大夫！”

这次声音倒是颇大，说完又灌了一杯酒。

这个小院的院门也是个月亮门，葡萄架横对着月亮门，石朗坐在李沐对面，刚好是背对着院门。

按理说，以他接近小宗师的武道修为，应该是早已查觉到背后有人的，可也许他喝了些酒，又一直处于羞赧之中，五感便不自觉得没那么灵敏。

这时大声的说自己得了痔疮，又喝了杯酒，心中松快，便顿时觉得脊背发凉，似后背处有数只眼睛正在瞅着他。

果不其然。

“咳咳！

啊，小公子，你果然是天将奇才，神医在世啊，痔疮也诊得出来？“

石朗回头看去，却是秦文虎，秦老仆，药老，就连司云等一群人皆在他的背后，一个个都拿着眼睛看着他。

西凉国人虽然豪迈，可是“生了痔疮”这等事情，毕竟也太过隐私，怎么好当面说与人听？

纵然是医患问对，可是，唉~

石朗脸憋的通红，直要滴出水来，抽出背后长剑就要砍了李沐的狗头，道：“小爷我从没吃过这么大亏，今日就要恼羞成怒了。

非砍了你的尾巴不可，居然这么害我？“

一众人皆大笑不止。

秦老仆这时越出人群，倒是挡下了羞怒的石朗，又说着：“小公子啊，李家传世几百年，果然不是白来的。

若若小姐她，已见好转了！“

早已觉得小公子脑子坏掉了，又哭红了眼睛的司云，这时候却是笑了。

盛开的百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