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年前的一个夏日，这时天气正由热转凉，对于饱受酷暑折磨的南方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好兆头，但随之而来的开学和季度报表，就像藏在猫掌中的利爪一般，招人喜爱却又那么危险。

那个是候，已经是开学后不久的时候了，放松了一个暑假的学生们，终于回归了校园生活的节奏。但有这么一个人，他在大家正忙着重新投入学园生活方式的时候，请了个假，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出了学校。

那就刘思捷，上了几天课，所有的老师也对学生的学习状态有了大致的了解。虽说一个班里，总有那么几个学生能让老师头疼到叫苦不迭，但这个学期，让老师们头疼的名单上却多出了一个名字——刘思捷。

这几天来，刘思捷的表现实让他们有些头疼，原本这学生看着挺靠谱的，课上一言不发，不吵不闹，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基本都能回答得出来，也答得对。可最近，这个学生却相当异常，上课倒是不睡觉，可一直心不在焉的，回答什么也答不出来，作业质量也下滑得很严重。

不堪众老师抱怨的班主任，终于把刘思捷叫来了。可刘思捷就连上课都心不在焉的，面对班主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一番交流无果后，叹了口气，给刘思捷放了个假，同时，把他塞给自己的好友，一名心理医生。

“你就是刘思捷吧？”那个心理医生看上去相当文雅，“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实际上，我也想找个方法解决一下了。”刘思捷望着窗外，看上去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医生的话。

“我叫何益华，是你班主任的高中同学，他刚才在电话里也是感觉自己失败得很呢。”

“他明明没说几句话吧……”刘思捷用低沉的喉音回答到，几乎快要让人以为他根本没说话了，好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听错的。

“是吗？虽然他勉强能算年轻，但以前处理过的问题学生可不是一般的多，像你这样整天面色阴沉，不愿意跟别人透露一点自己的事情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他在看到你的表情和态度的事后，就已经确定了，你不是他能轻松搞定的家伙，甚至根本拿你没办法。”

何益华虽然只是在电话里听他的好友带着遗憾的口吻抱怨了几句，不过他们俩已经是老相识了，何益华心理很清楚，这只不过是在其他老师面前的表演罢了。他仅靠自己对这位好友的了解，以及刘思捷的样子，就已经能够猜出一个大概了，而且事实也正是那样的。

“哼。”刘思捷轻哼一声，故意别过脸去。

从刘思捷的微表情可以看出来，这是他自傲的一面，一个高中生有这种状态倒也不能说不正常。可何益华在刘思捷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某些更为严重的东西，“你的精神状况，有些令人堪忧啊，你最近休息得很不好吗？”

“算是吧。”刘思捷又把脑袋重新转回来，只不过这次他是把自己的目光转向了桌上放着的茶水罢了。

“熬夜太多了？”何益华顺势问到，实际上他也知道这肯定是一个错误答案，但这是他一贯的习惯。

“不是。”刘思捷的嘴角忽然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凭借何益华自己工作多年的经验，这是刘思捷对于这件事的抗拒的表现。

“那是怎么了？”何益华确定自己已经找到了这次谈话的重点。

“其实……”刘思捷停了下来，这在何益华的预料之中，“我最近哦不，应该说是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在做噩梦。”

“你对这下梦境记得清楚吗？”何益华马上追问。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刘思捷的表情像是看到仇人一般愤怒，可何益华能够隐约看出来，他那愤怒之下的还有直达灵魂深处的悲伤。

为了更好地解决自己这位好友的麻烦，何益华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刘思捷提问：“能告诉我内容么？”

“你知道Y么？”刘思捷低下头，似乎是在看茶水中自己的倒影。

“Y ……你说的是五六年前突然出现的那个连环杀人狂么？”何益华的心底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眼前这个阴郁的是少年提起这种事情，肯定跟那个杀人狂有着某些联系。

“那是我十几岁的时候的事情了，一个蒙着面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了我们家里，而我的爸妈就躺在他的脚边，那个时候，我们家里已经烧起了熊熊大火，而我的梦境，也就像那时候的一样，我从不同的房间，越过正在燃烧的那个家，找到了那个男人。而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也会歪着脑袋，一边像是在指挥一样挥舞自己手里那把沾满血的刀子，一边从容不迫地向我走过来，然后在我耳边说一句：‘这很好玩，不是么？’”

在说的过程中，何益华的表情随着刘思捷的话语，不停地变换。他在心里暗叫不好，他听得出来，刘思捷的情绪已经在接近时失控的边缘，他说话的话音都开始有些近乎病态地颤抖。

当他想要安抚一下刘思捷的情绪的时候，刘思捷忽然又继续到，“我每天晚上都会被这个梦惊醒，我忘不了他，也不该忘记他，所以，我很早之前，就跟我在警局里的叔叔一起暗中继续追查那个男人的踪迹，可是，我的妹妹却一直为了这件事情跟我吵架。”

“我猜她肯定不愿意让你来冒险？”何益华及时插话到，他现在大致能够猜出来了，这恐怕才是让刘思捷的精神状况变成这样的真正原因。

“没错，最近我们吵架吵得越来越厉害了，就在前天，她搬出了家里，去了我叔叔的家里住着。”刘思捷说到这里，他像时失了魂一样，眼神涣散地靠在座椅上。对于他来说，刘思媃已经大于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东西，但就是超不过那个每个晚上都让自己深陷恐惧和仇恨的那个男人。

“哎。”这是何益华发自内心的叹息，“那这件事你有没有跟你的妹妹说过？”

“没有。”刘思捷机械式地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告诉她呢？”何益华给了他这么一个建议，这是很多人轻易想想就能想到的事情，但刘思捷却不然，他无力地摇摇头，“不行，我不想让她知道，我……”

“你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呢？”何益华的话音中居然带着一丝愤怒，“你们是家人对吧？他现在一定是你视为最珍惜的人对吧？那你为什么不把令自己苦痛的事情倾诉给她呢？”

“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她现在身体不行，我不想让她也参与其中！”刘思捷的眼角溢满了泪水。

“这就是你狂妄的地方了。”何益华的语气忽然转变得非常平和，“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是你的一己私欲罢了，我虽然跟你素不相识，但我能确切地告诉你，你应该告诉她的，也早该这么做了。我能够看出来，你应该是一个很负责的兄长，对你的妹妹一定是无微不至，我也能看出来，你很要强，所以你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来承担，那么我就得到了一个结论，你实在对你妹妹的保护太过了。

“你很要强，所以你把你们会遇到的一切都交给自己来承担，你也非常珍惜那场灾难之后，依然能够陪伴你的妹妹，所以你把她也会遇到的事情，一并扛在自己的肩上。你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而你则暗中把那个曾经给了你们灾难的男人亲手绳之以法，我说的应该对吧？”

“嗯。”刘思捷此刻已然涕泪横流，看到他哭成这副残惨样，何益华自觉地抽了两张卫生纸给刘思捷，叹息着说，“很像是你们这个年龄段会有的想法呢，我还是之前那个建议，把这件事说给你的妹妹听吧，顺便还有把以前你们吵架的时候，你想着那个梦境而做出的各种行为都解释一下，我相信她会很开心的。”

“我……”刘思捷哽咽着，他勉强想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但很快就放弃了，这时候的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和刘思媃吵架的时候，他因为心里怀着那一段段的梦境，而对刘思媃产生了不知道多少次不好的态度，他哭得更加厉害。可是他在这个地方，依旧尽可能压抑自己的情绪。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将情绪尽可能地安抚下来，但好好说话还是有些困难，“谢谢……你，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嗯，帮你跟您们班主任再请个假吧？”何益华看了看时间，要今天就让刘思捷就回去上课的话，估计效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还不如让他把这件事处理完再说。

“不用了……谢谢，再……见。”刘思捷说着，第一次对陌生人露出了笑容。

……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但至少现在看来，他跟他妹妹的感情还不错。”徐无齐讲了这么长的一段故事，稍稍松了口气，“我想对你说的是，他在三年前经历的痛苦，请不要让他现在再经历一次了，我已经从刘思捷的严重看到了无比坚定的意志，相信有了刘思媃的支持，他的想法会比三年前还要坚定许多吧。也就是说，他现在再次碰到那样的困境的话，受到的痛苦，也会比以前的还要痛苦几倍。”

“但是，他刚才不是还准备跟我讨论吗？”俞帟霜现在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她几乎是扯到什么就开始说，拿起手机，她看着自己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回复的那句话，“那不就说明，他是有这个心来放弃的吗？”

“那你知道他在跟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吗？”徐无齐面露苦色，话音里带上了一分愤怒，这是他阔别了许久的情绪，“我相信你肯定能够想象得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