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的第一时间，齐五立先开口了，“您好，是徐警官和刘警官吧？”从他这句话就能听出来，他似乎真的是个非常儒雅的君子，不过这也只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罢了，刘思捷个人还是觉得，对这个人得慢慢观察才好。

一言不发地跟着徐无齐进入这个齐老师的家里，他和徐无齐的第一反应都是先四下看一圈，发现他们家装修得真的是相当精致，到处都能看到木质的家具，而且光线也非常好，一进门，徐刘两人都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另外，这里几乎书本这种东西随处可见，说实话，现在这个年头，除了被逼着读一些读物的学生，能这这眼喜欢看书的人，确实不多，这里称得上是书香之家。

从装修上面，他们俩也大致能够看出来这位齐老师以及他们的家人的部分情况。

换上齐老师为他们准备的拖鞋，徐刘两人跟随齐老师走进他们家的客厅，在明亮的阳光下开始了他们的这次会谈，“那咱们闲话也不多说了，开始吧，齐老师您应该也有所准备吧？”

“嗯。”齐老师点头示意。

既然这样，徐无齐也不用多说了，“我先确认一遍，冯明浩曾经是你的学生对吧？”

“没错，您应该看得出来，我教的是语文。”齐五立右臂一展，向徐无齐展示这里几乎到处都有的书籍，从侧面印着的书名可以看到，这里似乎大部分都是近代的国内文学作品。

“确实看得出来。”徐无齐随口回应一句，“先来谈谈你对冯明浩这个人的评价吧。”

“他啊。”齐老师微微低下头，眼神低垂，似乎是在措辞，几秒后，他重新抬起头，“内向，但是却不懦弱，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总的来说是个比较聪明的孩子吧。”

“那时候他是初几？”

“初三。”

“初三？”徐无齐稍稍一愣，随即马上回复淡然神色，“他之后是不是转校走了？”

“没错，他转校了。”齐老师的回答，让徐无齐眉头一皱，可以说，这个答案，与他预期的那个答案偏差了一些，其实他期望得到的答案是：在那件事之后，他转校了。因为这样的话，就表示齐老师有着明确的意愿想要把他所知的事情都告诉徐无齐，因为在他的角度上来看，徐无齐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但是同样，按照这个角度来想，也有可能是对方正是在意这个，所以准备到合适的时候再说这个。总之，既然对放没有提到那个会议，徐无齐就只能心里多长个心眼，走一步看一步了。

沉默了一会儿，徐无齐继续问到：“那他在学校里受欺负的情况，有多严重呢？”

“令人发指。”提到这个地方，齐五立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刘思捷注意到，他已然因为气愤，而握紧了拳头，这时刘思捷才注意到，齐五立的手背上，有着练拳的人才会出现的老茧，似乎他也是有练过的，除此以外，他隐藏在厚实冬装下的身体，估计也是一身腱子肉，“我真没想到，他们班上的人会进行这种校园欺凌也就罢了，我们班上居然也有学生会特地跑过去一起参与。”

“我记得您对冯明浩的评价是内向对吧，那他有没有做过什么招惹别人的事情？”徐无齐和面对王老师那时候一样，提出了差不多的问题。

对方想都没想就答道：“没有，说实话我觉得用乖巧来形容他都不为过，而且他平常的一言一行我也有注意过，跟普通人无异，我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些学生会特意去找他的茬。”

“果然啊。”徐无齐松了口气，说是松口气，实际上该说是微妙地叹息了一声吧，这跟之前在王老师那边的情况是一样的。

看出对方眉目间的阴郁之色，齐五立下意识地问到：“怎么了？”

“其实啊，我们也拜访过冯明浩的小学班主任中的一位。”

“是吗？”齐老师的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似乎被惊吓到了，“那就是说……”

“没错，其实他从小学开始就有这种别欺负的情况了。”徐无齐的脸色倒是突然变得好看许多，不知道是他习惯性地转换自己的心情，还是真的想到了什么事情，“咱来说说别的吧，其实我们昨天有跟一个人交流过，我们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件事情。”

接着，他顿了顿，似乎是想看一下齐五立的反应，因为之前他有着隐瞒这件事的可能，所以在讲这件事时，徐无齐想尽可能多的看到齐五立不同的反应，“你以前好像跟冯明浩闹出过很大的事情啊。”

“哦，那件事情啊。”齐五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脸上的苦笑泛着些许悲怆，“那事儿确实挺大的啊。”

“是啊，不过我们也只是听了个大概，所以能听你讲讲其中的细节吗？”

“可以，不过我也得想想了，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接着，徐无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自己也相当惬意地靠在对方家里的沙发上，要是换成了刘思捷家里，估计徐无齐这时候还得贱里贱气地在沙发上扭一会儿呢。事实上，他确实在刘思捷放在他办公室里的躺椅上这么干过，结果被刘思捷一脚踢下去了。

言归正传，花了没多久的时间，齐老师便结束了这焦灼的沉默，“那这件事就从冯明浩这边开始说起吧，那个时候是夏天吧，就在一个学期快要结束的前一两个月。有一天冯明浩说他在放学的时候看见一个人跟欺负他们的人说得有声有笑的，之后他说，那个人，就是背后要那群人一直欺负他的人。”

“等下。”徐无齐立刻打断了齐五立的讲述，并且拿出自己的手机，从里面调出了一个人的照片，并且展示给齐五立看，“是不是这个学生？”这个人，正是徐无齐之前提到过的因为家境原因频繁转校的学生。

“呃，好像是，说实话我对那个学生没怎么关注。”齐五立平静地说完这段话，才看到徐无齐的表情已然铁青几分，才感觉到这个人可能真的是个重点。

而徐无齐也看到了齐五立骤变的表情，便立马说到：“没事，您继续说。”

“嗯，然后他就跑过来跟我说了一个计划。他说他认为，自己一直被这么欺负，肯定是因为那个人，所以他想先让我帮他试探一下，要是确认的话，那肯定再好不过了。”

“结果呢？”

“没什么的，那个学生说他们就是朋友，也不混在一起，所以对他们的事情不怎么关心，而且他还觉得那几个人有些烦。冯明浩听了这件事之后，也没表现出怎么样，没想到，他之后直接去把那个学生打了，而且还把上去帮他的学生也打了，这件事还闹得挺大的。”

“哈？那他们的处分就是因为这个事情对吧？”得到了齐五立肯定的回答后，他再次发问：“那这件事是怎么跟你扯上关系的？”

“其实就是因为那个被打的学生随口说了一句话，结果学校这边太紧张了，以至于误认为是我教唆冯明浩去打人的。”看样子，齐老师相当轻松地说出了这段历史，然而，他自己真正经历的时候可不好受。

不过即使对方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徐无齐也丝毫不为所动，快速地问出了自己地下一个问题，“那你谁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么？”

“这个我还真知道。”一听这个前提就知道，原本齐五立是肯定不会知道这点的，多半是冯明浩跟他说了之后，他才能知道的，“他那时候说了两句话是比较关键的，一就是他说他曾经被我找去谈过话，而且那是你他也没做过什么事情以至于被老师叫过去。二就是在领导面前直接调侃冯明浩打人真厉害。我呢，以前也是有练过的，而且学校方面也知道这回事，在加上学校里已经好多年没哟这样的事故了，学校这边也比较紧张，所以一个紧张，我就也被卷进去了。”

“原来如此，那那个被打的学生跟冯明浩的关系如何？”

“他们好像是认识的，而且冯明浩看他的眼神一直很差，他们的关系一直很不好。但是我后来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教室隔了一层，理应是没有交际的才对。”

说到这里，徐无齐及时为齐老师讲解了一下他们之间地关系，齐老师才明白了，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新的疑问，“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小学时候受到的心理创伤过大，以至于让他一直带着那个想法呢？”

没想到，齐老师主动帮他们想了一种可能性出来，而且还真有点可能。因为徐无齐他们对这个被打的学生几乎一无所知，他们知道的只有一张脸和一个名字，以及王老师对他的一点零星的印象：这是个比较活泼的孩子，但是转校之前好像郁闷了一阵子。

这种印象就基本没什么用场，放到这孩子身上就很合理，一个新的环境让小孩子很好奇，而在这里交了朋友之后又要离开，让他很难过。而且王老师说他很活泼，也就是说他的情感比较丰富，再加上小孩子的一些举动很可能会被他们不自觉得夸张化，那么他的一个小举动落在冯明浩眼里，就有可能是一个大举动了。之后，齐五立这边也给出了一个他对那个学生的印象，那就是话少，但是跟熟人在一起就好多了，有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感觉。

经过在场几人的一番讨论，他们觉得这个人可能真的跟冯明浩没什么关系，但是还是间接导致了冯明浩成为到处作乱。如果他这带着这样的情绪成长起来的话，那么他就是年纪轻轻便已经患上了被害妄想症，而且日复一日的欺凌也是有压力的，在这样的压力下，只要是个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感觉很自在的。而且，最重要的就是，齐五立不记得那个学生长什么样，单从性格来看，或许是另一个人呢？

如果真的是另一个人的话，那事实就可能是这样的：小学的时候，冯明浩因为不忍被欺凌，而做了转学的决定，没想到，转学之后，他还是受到了不断的欺凌。再这样的情况下，他愈发觉得绝望，连老师的力量也已经完全不信了。就在那时候，他将一个同学的一个举动在自己的心里放大，并且定格下来，于是他的梦魇就这样形成了。

在之后的初中生活中，即使齐五立对他有过许多帮助，可当他看到了那个学生，他内心的梦魇便促使着他往不好的方面想。最终他计划了那次行动，并且在听了老师的答复之后，终于忍不住对那个学生下手了，之后，他看自己的计策没有成功，而且。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把这套推论暂且确定下来的时候徐无齐突然自己又提出了一套理论，“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冯明浩说的都是真的呢？”

“应该不会吧？如果真的是如冯明浩所说，有人在背后操作那些人去针对他的话，那个人转到别的学校的时候又怎么算？”刘思捷的看法算是比较一针见血的，在大部分情况下，校园暴力的最终目的就是将暴力强加于自己看不惯的人，借此获得快感，但刘思捷和徐无齐都知道，那个学生比冯明浩转学得还勤快，一会儿到这边，一会儿到那边。虽然可以推测出这个人家里恐怕很有钱，但那个时候，信息传递的技术有限，难道他为了看到冯明浩被欺负的景象，还要为此大费周章吗？肯定是在他转过去的学校重新找人选比较合理吧。

然而，徐无齐的下一句话让刘思捷瞬间有种“我这二十多年白活了”的感觉，“那么，有没有可能，是那个人在做一场实验呢？有没有看到他被自己操作的人欺负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一直被欺负，而那个学生想要看到的，就是一个人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会变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