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醒来时，头顶一轮金黄色的圆月正从天上放出光芒。

他一开始有点迷糊，因为四周的气氛实在有些诡异。

四周的景物不是彩色，也不是黑白，而是一种诡异的灰色。

大多数事物都被笼罩在一层灰色的阴影下，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除了天上那轮金黄色的月牙形光团，他甚至叫不出周围任何东西的名字。

一切都是熟悉又陌生的，身边的一切都感觉离他很近，但看起来又都很远。

足足过了一分钟时间，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梦境当中。

在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之后，他对周围事物的感知便亲切了许多，至少不再有那种模糊的感觉，那种疏离的，被排斥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接着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草地上。

四周是粗壮的树枝，黑色的树干像是一条条从地底伸出的手臂，向天空伸出茂密的枝叶。

冰凉的月光，正透过枝叶的缝隙一点点撒下来，照亮周围的景物。

这似乎是一片树林。

他把手放在草地上，感受着那种奇怪的触感。草叶摸起来像是塑料做的，没有真实的草叶的那种柔软和芳香，空气中也没有清新的空气，他甚至闻不到任何气味。

这里的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四周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草坪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试着走出几步。

步子一迈出去，感觉又变了。

这个梦境世界似乎突然变得清晰了许多，空气中渐渐冒出灰尘和树叶腐烂的味道，草地也开始变得柔软，一阵凉风从背后漆黑的树丛中吹过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江火摸索着，扶着粗糙的树干，向树林外走去。

走了几分钟，身边的植被逐渐变得稀疏，脚下也不再是柔软的草地，转而变成了干硬的泥土。

他发现，自己刚从山里的树林走出来，正站在一条盘山路上。

这条山路，似乎有点熟悉。

亦或者，这个世界上所有地方的盘山路都差不多？

不对，这个地方我应该来过！

他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沿着这条盘山路向上走去，道路崎岖，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看到了山路拐角处竖着一面镜子。

镜子是特制的，站在拐角处的旅客，可以看到弯道另一边的情形。

通常，出现这种镜子都意味着前面的弯道弯曲接近了九十度，是一个大转弯。

他走过去，想看看拐角另一边的情况。

镜子里并没有弯道另一端的场景，反而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那脸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样貌，黑色的瞳孔，鼻子挺拔，脸色憔悴。

这是……我自己……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问题。他竟然对自己的样貌感到有些陌生，这绝不是一个好现象。

他强打着精神，与镜子上的自己对视。

突然，那张脸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似哭似笑，张嘴说着什么。

他悚然一惊，把耳朵凑近过去，仔细聆听。

“上山去……上山去……”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来。只不过，那声音像是苍老了几十岁，沙哑又僵硬，没有一点感情。

他不敢再听下去，扭过头去，忍住不看那面镜子，转身向山上走去。

像是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驱赶着，他小跑着，拐过弯道，继续前进。

还是盘山路。

绵延不知多远的盘山路，七拐八拐，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他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断崖。

向断崖外望去，底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灰色海洋！

原来，这座山竟然立在大海旁边！

汹涌的浪涛拍打着山崖，发出畅快的怒吼，上千万吨海水被拍碎在石头上，化成雪白的浪花。一股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海水的腥气，拍打在他脸上，身上。

他被这场景迷住，失神了许久，回过头来，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石碑，上面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今彼神明至精，与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

他低声念出了第一段话，这是《庄子》中的一段，他曾经读到过。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不知为何，在梦境当中，他对这句话很有感触，看着眼前海天相接的壮观景色，他产生了更多的明悟。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就在他产生疑问的同时，海水当中突然产生了变化。

天上突然多出了一大块赤红色的云彩，四周的风力陡然加强，四散的气流从天地间席卷而来，又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动，旋转着，扭曲着，呼啸着……

一个巨大的旋涡从海水中形成，龙卷风暴从天上的红云中直落下来，连接着底下的海水，上万吨的灰色海水被狂风带动，席卷上天空，疯狂旋转着向上，再向上，似乎要戳进云彩里去。

一个长达千米的水龙卷出现在海面上，像是天地间升起的一面灰色战旗。

水珠不断拍击在江火身上，打湿了他的衣服。

他感到浑身战栗，这海水中，似乎蕴藏着某种可怕的力量，让沾染上的人都感到一股负面的，绝望的情绪从心头升起。

他睁大眼睛，仔细凝视着海水中直径至少百米的大漩涡。

里面，似乎有黑色的阴影在闪动。

突然，一根乌黑的触手从海水下伸出来，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拍击在山崖上，击碎了数十块大石头，大地像是被重拳击中，整座山头都发出一声闷响。

他被震得跌坐在地上，感到身体一阵恶心，眩晕，只是看了那触手一眼，他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眼前的东西也变得模糊不清，像是打了马赛克。

他不敢再看，也不敢停留，迅速离开断崖，向着山峰跑去。

他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穿过一片树丛，摔倒在山顶的一座建筑物前。

抬头一看，眼前的建筑物通体乌黑，尖顶，至少有十几米高，像是教堂，又像是医院。

再走近一看，门前的牌子上赫然写着：

高塔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