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无明市第一医院。
穿着白色制服的李陌颜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掏出手机,点开自拍软件,伸出手举在脸前,打算发一张朋友圈。文案她都想好了,“今晚值班,希望一切顺利。”。
她找了几个角度,连拍十张,然后打开修图软件。
不过,正在她给自己加美白特效的时候,大门被推开,脚步声响起,从门口猛地冲进来几个人。
她抬头一看,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为首的中年男人左臂从肘部断裂,看上去似乎已经经过了简单包扎,但从伤口还是能隐约看到血迹在往外渗透。
后面还跟着两个女生,身上都能看到血迹,不知道是她们自己的还是沾染上的,但根据其走路姿势能看出,她们应该没有受伤或受伤不重。
两个女生后面,一个穿着蓝色校服的男生背着一个半身赤裸的女人飞快地冲进来,一双雪白的腿就露在外面,女人披散的头发垂在男生肩膀上。
更为离奇的是,女人的头上还罩着一口黑色的大铁锅。
李陌颜扔下手机冲过去,拉住男人的另一条胳膊,严肃的说:“你的情况很严重,需要立刻处理!”。
不料,男人却像没有反应一般,反手拉住她的袖子,神情悲伤,眼神里满是焦急。“护士小姐,我没事,求求你,救救我妻子,她快撑不住了!”
“你妻子?她怎么了?”她愣住了,这时那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已经冲到她面前。
“你好,事情非常紧急,她的大脑被一种奇怪的生物寄生,需要立刻进行开颅手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学生看起来年纪不大,似乎是高中生,但一开口却给人一种非常稳重可靠的感觉。他的神情也非常稳定,即使是现在,眼神也没有什么波动。
“开颅手术……好,我马上联系医生。”她匆匆忙忙找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
“是不是落在台子上了。”学生提醒道。
“哦,对!”她飞快地跑回去,拿起手机,就开始拨李昀寒医生的电话。
几秒后,电话接通了。
“喂,哥,你快回来,有病人急需开颅手术!”她大叫道。
对面传来一个冷静的男声。“你确定是开颅手术吗?”
“这……他是这么说的?”
“他?你不会自己做出判断吗?”对面的男人冷冷说道,“好了,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
她长出一口气,再向大厅看去,发现已经有其他护士跑过去,帮忙为断臂的男人包扎,那位头上顶着铁锅的女子也被放下来,平躺在地上,而那口锅居然还被罩在女人头上。
她心里顿时一急,小跑着冲过去,“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病人?把她放在病床上呀!”
这时,学生模样的人再次说话了,“是我请她们不要这么做的。”
说话人正是江火,他在摆脱了追击而来的张老师之后,马不停蹄地赶来医院。幸运的是,值班的护士非常负责,并没有耽误任何时间,现在只需要等有能力完成开颅手术的医生到来就行了。
“为什么?”李陌颜疑惑地问,“地上太凉了!而且为什么要罩口锅?”
“你是李陌颜护士吧,你好,我叫江火,这位是何方,地上的是他的妻子。”江火扫了一眼她胸前挂着的牌子,指了指身边的几人。
“我之前说,她被一种未知生物寄生,寄生后人体会产生变异,导致其产生极大的攻击性,并且变得极具危险性。”江火说,“铁锅就是为了防备她突然暴起伤人,捆住手脚也是同样的原因。”
“寄生?”李陌颜用怀疑的眼神扫视地下的女人,除了衣服上有血迹以外,她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异常。
“你知道一中发生的那起袭击案吧。”他问。
“当然知道。”她回想起几个小时前接待的那个受伤的男高中生,他一路惨叫着,那声音婉转悠长,似乎现在还在她耳朵里回荡。
“袭击者就是被寄生的人类。”江火严肃地说。
“什么?”李陌颜张大了嘴,一脸愕然。不过,她知道那个伤口是被利刃斩断的,但那个断掉胳膊的男生,甚至连袭击者的人都没看清,只觉得银光一闪,胳膊就剧痛。
这样的案例,她从未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说。
就在几人待在大厅里的时候,一个胖胖的男医生走过来,皱着眉头,扫视着江火几人和穿着制服的李陌颜。
“你们在干什么?李陌颜,你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岗位上去?”胖男人开口问。
“他们是急需要照顾的病人,我已经通知了我哥,来准备开颅手术。”她回答。
“开颅手术?”胖男人衣服上挂着的牌子,显示他叫吴欣凡。
他的神情严肃起来,“这种手术,是能随便做的吗?万一出了事,谁来负责?你不懂事,你哥难道也不懂?”
“可是……”
“没有可是……”胖男人冷笑一声,“你们先去急诊,按流程排队挂号,确定了病情之后,再统一安排治疗。”
“可是她的情况真的很特殊。非常危险。”江火皱眉说。
“你一个高中生,懂什么。”吴欣凡哼了一声,“什么特殊,什么危险,告诉你,我在这里工作了快二十年,什么危险都见过。特殊情况不多,因为手术失误被患者家属报复的倒是见得多了。今天给她做了开颅手术,结果病人死了。第二天,家属就说我们是庸医误诊,要我们偿命。”
“可她是被寄生,情况真的很特殊,您知道下午发生在一中的那次袭击吗?袭击者就是被寄生的人……”李陌颜争辩道。
“被寄生?我看你是被高中生骗了吧。”胖男人嘲笑道,“虽然下午的病人确实很奇怪,连凶手的面貌都记不清,但我看那是他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到,大脑产生了短暂失忆现象。至于寄生,你是说有怪物占据了人类的脑子,然后操纵人类杀人?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江火皱着眉头,不言不语。
李陌颜在一旁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何小圆听闻之后想要冲上来理论,但被李双灵拉住了。
“人类从猩猩中脱离出来,到步入现代社会,也不过就是一万年的时间,而地球的历史呢,有几十亿年,就连蝙蝠,都生存了八千多万年。你以自己有限的见识,凭什么觉得不可能存在这种寄生生物呢?就算是当前,也存在很多会严重我们生命安全的病毒,一不留神就会引起大面积感染。”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像是万年的寒冰一般,让众人心里一凉。
江火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李陌颜旁边,他穿着一身黑色皮衣,深蓝色工装裤,黑色皮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表情冷峻,说话间似乎就有一股凉意从嘴里流出来。但与凉意相反,他的话让江火几人心里暖暖的。
“哥……你来了。”李陌颜开口道。
“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叫亲戚的地方。本来今天我休息,不过病人更重要,就马上开车过来了。”男人扫视一圈,吩咐道:“你们先把病人移到手术床上,我会亲自检查,如果情况紧急,马上手术。”
“李昀寒!就算你被院长看重,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吴欣凡脸上的肥肉抖动着,神情激动,“出了问题你要负全责!”
“我知道,多谢吴主任提醒。”李昀寒冷漠地回应,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妹妹,蹲下身来。
他扫视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人,用手捏住了她头上的铁锅。
“小心!”江火出声提醒。
李昀寒看了江火一眼,不为所动,伸手移开锅盖。
露出女人苍白的脸。
“病人头部受到过重击。”他只是扫了一眼,就皱着眉头说道。
江火暗自心惊,这个年轻的医生果然不凡。
李昀寒从兜里掏出一双白手套,戴在手上,分开女人的眼皮。
里面布满血丝,一双淡黄色的瞳孔转来转去。
“淡黄色……”冷漠的医生只看了一眼,就站起身来,“把她固定在床上,移动到我的手术室里去,我去换手术服,马上手术。”
“你!”吴欣凡的声音低了下来,“真的很严重吗?”
“她的身体器官已经病变,如果真的有某种寄生物进入了她的大脑,那么现在估计已经没救了。”李昀寒冷冷地说,“不过,还是有抢救的价值和必要,主任,这个病例非常罕见,我希望你能来帮我。”
“唉,好吧。”胖男人抹了把汗,“今天我就陪你们这些年轻人疯一把。”说完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李陌颜,“还傻站着干什么,去准备啊!”
“哦,哦,好的。”李陌颜一路小跑,急匆匆地前往手术室。
突然表现出正义感的吴主任叫来了几名护士,七手八脚地把何小圆的母亲抬上手术床,并且用皮扣固定住她的手脚。推着手术床,就往手术室赶。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想要跟上来的江火几人,说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手术室禁止现任入内,你们在外面等吧。”
“吴主任,一定要小心。”江火肃然道,“她的状况不明,很可能非常危险,您要小心她的嘴巴。”
“嘴巴?”他愣了一下,“我知道了。”
*
晚上十点,医院里的患者并不多,医院里几乎没什么病人,铺着洁白大理石的地面一尘不染,雪白色的灯光照亮雪白色的墙壁,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偶尔能看到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走过去,但只是偶尔。
何方被送到急诊室,他需要更仔细更专业的包扎。
而江火与李双灵、何小圆一起,待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上。
“妈妈她……不会有事吧……”何小圆颤抖着问。
“放心吧,阿姨会没事的。”李双灵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江火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女孩,转过头去,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为什么我们总能碰上张老师?难道他是属狗的?我们是开车,而他是步行,按道理来说,他连我们的影子都追不到。可为什么我们总是碰上他?”
“也就是说,他可能具备某种我们不知道的侦查手段,可以确定我们大致的位置。”李双灵思考了几秒钟说道。
“是的,很有可能。”江火用手指轻轻敲击长凳,“我们必须考虑到,他有可能会追到医院来。”
事实上,在送何小圆母亲来医院的全程中,江火的注意力重心一直放在李双灵身上。他没有忘记,究竟谁是自己的队友。
做任何事情,都要在心中有数。在当前这个世界中,他认为第一重要的,是先保护自己和李双灵的生命安全,第二重要才是查明真相,完成系统的任务。
他感觉在这段时间里,和李双灵配合地越来越默契,很多时候,她只要一个眼神就明白自己的意思,并且做事效率越来越高。事实上,他之所以能放开手脚,肆意妄为,很大程度上都依赖着李双灵的帮助。
“要不,我去医院外面看着?”李双灵低声说。
“不行,我们不能随意分开,太危险了。”江火迅速说,“之前在车上,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张老师吐出来的刀撞在口袋里的小刀上,现在我已经死掉了。那家伙非常危险,就算是你,也不行。”
“为什么不报警呢?”一旁的何小圆听着他们说话,擦擦眼泪,插嘴说道。
“也对。”江火看了她一眼,双马尾正蜷缩着身子,套着厚厚的羽绒服,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危急时刻,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双灵也点点头,“我也觉得可以试试。”
“好。”江火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是之前电视机上出现过的,3745123.
“喂,你好,我叫江火,是无明市一中高三五班的学生,我发现了下午一中的袭击嫌疑人,还有关于碎尸案的线索。”江火说,“对,在第一医院,我们这里有人受伤,对。请你们立刻派探员过来。……好,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
“前辈,你为什么把真实身份说出来了啊?”李双灵有些疑惑,还有些不安。
“如果不说,对面怎么知道我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江火微笑了一下,“而且,我热爱学习,乐于助人,是一个好学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你以后会很危险吧……”一旁的何小圆担心地说,“那些怪物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这样的话……”
“我在这个世界,除了你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江火笑笑,“只要你们安全,我就放心了。”
“可是,你家里……”何小圆喃喃道。
“我家里?”江火表情平静的说,“今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他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情况。
“前辈,你……”李双灵担心地看着他。
“对,对不起……”何小圆道歉道。
“我是这么想的,我们从来就无法保证自己能免于不幸。每个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都一定有某种目的。我的父母被寄生生物杀死,这并不是意外,也不值得悲伤,它是命运。”江火冷静地说,“我能活着逃出来,遇上你们,也是命运。如今我们成了朋友,就要对彼此负责,不是吗?”
他继续说道:“既然我活了下来,就自行担负起查明真相的责任,从我看到他们死亡的那一刻就知道,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下定决心,做任何事,绝对不能冲动,但也不能麻木不仁。我要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前辈……”李双灵眼中浮现一层水雾,她轻轻伸出胳膊,搂住江火的肩膀,将他拥在怀里。“如果要查,我一定会陪你一起。”
何小圆呆呆地看着他们。
走廊里的空气似乎也停止了流动,气氛仿佛凝滞。
*
就在江火倾诉内心之后,从对面的手术室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听声音似乎是一个年轻的女护士。
三人猛地一惊,江火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将李双灵挡在身后。
砰!
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接着一个女护士表情惊恐地冲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就往外跑。
江火上前拦住她,“发生了什么?”
“怪物……怪物!”女护士疯狂地向外跑去。
接着,又有几个护士冲了出来,表情惊恐,慌慌张张地向外跑,还有一个胳膊似乎受了伤,正在流血。
“怎么回事?”江火皱着眉头,“怪物爆发了?”
“我妈妈她……”何小圆呆滞地看着再次合上大门的手术室,那里“正在手术”的指示牌还亮着。
“怎么了,雪莲还好吗?有消息了吗?”刚走出急诊室的何方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看着手术室大门口,紧张地问。
雪莲是他妻子的名字。
“医生还没有出来,情况还不清楚。”江火说,“我建议再等等。”
两分钟之后,身材宽大的吴主任从手术室大门挤了出来,摘下口罩,指着江火,“你,进来。”
“为什么是我?”江火指了指一旁的何方,“他才是病人家属。”
“对啊对啊,我是她丈夫,医生,让我进去看看吧。”何方搂住一旁的何小圆,紧张地说。
“不不不,不是你们,就是他。”吴主任皱着眉头说,“有些情况李医生想要和他聊聊,你们继续等着吧。”
“那我妻子情况怎么样?”何方大声问道,几乎要扑到胖子身上去。
“情况不容乐观,别抱太大希望。”吴主任叹了口气,“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何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火拍拍李双灵的肩膀,“有问题就喊我,我先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