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繁星点点。

卫正悼从医院后门离开时，情不自禁回头望去。

洁白的医院大楼矗立在黑暗的夜色里，三楼走廊的灯光看起来和其他楼层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他知道，那里，一个勇敢的高中生正在和怪物搏斗，那个叫做江火的高中生，帮他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快快快！”他大步流星，将李双灵和何小圆、何方父女俩送进自己来时乘坐的警车里，手里拿着对讲机，不断向总部报告着这里的情况。

……

“对，没错，启动一级警备等级，以行动处探员卫正悼的名义，发布红色级别预警，通知警局所有成员，紧急集合。”他一边发动车辆，一边迅速地说着。

“另外，通知无明市守备队，请求他们到场参加会议，我获得了非常重要的情报。情报级别，红色。”

警车在黑暗的停车场中启动，向着警局驶去。

*

“哥！你怎么把这个人关进笼子里去了！”李陌颜大声叫道。

在她面前，李昀寒正在把一个昏迷不醒的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塞进铁笼子里面，那是医院门卫养藏獒的笼子。

每条铁棍都有小臂粗细。

不仅如此，他还用电焊工具，给笼子接上了几块钢板。

十五分钟前，李昀寒突然找到她，让她请保安把关藏獒的笼子给借来，搬到三楼。

她虽然莫名其妙，但却还是乖乖照做了，因为按照常理来说，哥哥的决定一般都是对的。

但这次……

“他病了，需要治疗。”李昀寒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可哪有这样治疗的啊！”李陌颜看着铁笼子里昏迷不醒，身上满是血腥味的男人，难以想象他和哥哥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他很特别，需要特殊对待。”李昀寒突然开了个玩笑，“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嘛。”

一阵冷风吹过……李陌颜打了个冷战。

“好冷的笑话……”

这时，一旁的江火插话了，“李大哥，趁着现在有时间，我想出去办点事情，确认一些想法。我们就此告别吧。”

“什么？你自己去？”李昀寒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冥冥中有种感觉，这次离开后，他将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江火。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能做。”江火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李大哥，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刚才我已经把所有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警局的卫正悼探员，他看起来是一个很可靠的人。或许从明天开始，一切就会不一样吧。”

李昀寒怔了几秒钟，说道：“最后我还想和你聊一下，关于那家伙所说的古老者的事情，你对此究竟怎么看？”

江火收敛了笑容，“我是这么想的，在当前阶段，我们应该把首要的精力放在驱逐这种寄生虫上面来，就算消灭不了，我们也不能让它们影响大局。在压制住这些寄生生物之后，我们再把精力，集中到探查古老者的奥秘上来。”

“按照怪物所说，距离古老者第一次苏醒，还有五百年的时间。我不认为，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我们人类，或许也将会和怪物一样，一代一代的奋斗下去，向着生命和光明的方向冲刺，直至我们战胜死亡，或者被化为灰烬。”

李昀寒点点头，“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我会为之献出全部努力。”

“也没必要太悲观。”江火露出一个笑容，“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虽然听起来很不负责，但是，也不失为一种乐观精神的体现。我们只要做好我们应该做的，无愧于心，就足够了。”

“好，我送送你吧。”李昀寒望着这个脸庞还有些稚嫩的高中生，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舍。这个叫做江火的高中生，就像一阵风，在不经意间闯入他的生活，带走了他长期以来的郁闷和孤独，让他知晓，这个世界上自己并不孤独，还有和自己一样的同类存在。

可刚认识几个小时，他们又要分别，这一别，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作为强大的精神能力者，他对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非常敏感。他能隐隐感觉到，面前的江火与李陌颜和吴主任不同，就像是一阵风，一阵云雾，随时都会消散而去。

“不用送了，李大哥。”江火摆摆手，“我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你，我们随时联系。”

“好。”李昀寒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江火看到他的通讯录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陌颜，还有一个是那个胖胖的吴主任。

留下电话后，江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急切地，想要验证一个心中的想法。

*

三分钟后，江火走出医院。

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大门外有散落的弹壳，还有几个血脚印。

天空是深蓝色，天边还带着一丝橙色的微光，黄色的月光给医院周围的树木、人行道、马路、小饭店都蒙上了一丝氤氲的雾气，一切都被笼罩在朦胧中。

他知道，这是刚才探员与怪物交手时，留下的痕迹。

停车场里零零散散停着好几辆车，他随便选了一辆看着顺眼的。

哗拉——

一道银光从口袋中飞出，玻璃应声而碎，掉落下来的碎片，非常诡异地全部落在车外，像是被一双手给推出来一般。

江火坐进汽车，车门自行合拢，发动机发出一声轰鸣。

橙黄色的光芒从车头射出，笔直地照亮前方的路面。

汽车缓缓驶上马路，接着提升速度，医院很快就被甩在后视镜之外。

……

在医院中遇到李昀寒医生后，江火的心灵受到很大震动。

他原以为，精神力的使用，就是控制攻击性的武器对敌人进行偷偷摸摸的袭击，随着等级的提升，就可以增加武器的控制数量，达到对敌人的火力压制效果。

但他刚才发现自己错了。

李昀寒连手都没动一下，怪物就被凌空拔起，悬浮在走廊的空中，几分钟后，怪物的身体软软地垂落下来。

一开始江火还有些困惑，不明白李昀寒做了什么。

直到他注意到，怪物身体周围的光线产生了异常，他才明白，原来怪物身体周围的空气竟然被彻底压缩，形成了一个人形真空。

怪物是因缺氧而昏迷的，尽管根据怪物的说法，它们可以在极端环境下生存，但那是基于它们的整个群体。对于单个怪物来说，这一招几乎就是必杀技。

也是由此，江火才见识到了精神能力运用的真正方向，这对他来说，可谓是醍醐灌顶，好像上帝突然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有明亮雪白光线照射进来，让他的未来一片明亮。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江火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一个深深的疑问。

“这个世界，真的只是游戏的剧本世界吗？”他一面开车，一面喃喃自语。

这一天下来，他虽然说经历了多次危险的境地，多次化险为夷，表现出比平常人冷静得多的心理素质，但说白了，他只是当游戏在玩而已。

虽然他非常尊重这场游戏，愿意把每个人都当作真正的人来看待，但归根结底，他心里并不觉得这些人真的是活生生的人。

直到他遇到李昀寒。

令他感到震惊的是，李昀寒不仅是一个与他一样的精神能力者，而且其能力比他还要强得多。

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突然出现的精神能力者，让江火心中有了深深的怀疑。从表现上来看，李昀寒并不像是游戏玩家，而作为他队友的李双灵，似乎也对游戏一无所知。

他有很多次，都想告诉李双灵，这只是一场游戏，但冥冥中他有一种感觉，如果真的说出来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于是每次话到嘴边，他都咽了回去。

种种怀疑和焦虑，被同时触发。江火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冲动，某种激情，似乎在他的身体里流动。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些关于古老者毁灭世界的传说是不是真的。

江火有一个猜想，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猜想。

在第一个剧本世界中，他走出精神病院的边缘，发现那是一座孤岛，再往外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和虚空。而在高塔惊魂的剧本中，整个剧情也被局限在一个近乎封闭的村落里，那么村落之外有什么呢？

大概也是一片虚无。

汽车沿着马路高速行驶，经过一块蓝色路牌，上面的箭头显示，前方是无明市火车站。

江火是这样考虑的，既然这个剧本发生在无明市里，那么它的地图，也很有可能就被限制在一片固定的区域内，无明市，很有可能只是一片孤岛，而这片孤岛之外，是虚无，是伪装的游戏贴图，是无法穿越的某种界限。

他借助卫正悼的手，送走李双灵和何小圆等人，其实就是希望能营造一片自由的空间，让他可以单独行动。

此刻，没有了任务的限制，没有了队友的羁绊，他可以自由地，去探寻自己想要了解的真相。

半个小时后，天边慢慢亮起一道淡红色的彩霞。

现在是凌晨五点。

汽车缓缓停在一片宽阔的广场边，一栋巨大的圆柱形灰色建筑物耸立在广场中央，三个鲜明的大字，“无明市”，就醒目地树立在建筑物的正上方。

这里，就是无明市火车站。

广场的地面由一块块灰色的长方形青砖铺成，这时候，天色慢慢亮起来，整个天地间被一片亮闪闪的荧光洒满。

江火走下车，一步一步向火车站里走去。

就在他离车站还有大约一百米距离时，手机突然响了。

“喂。”

“前辈，你还好吗？”电话是李双灵打来的，她的声音充满了关切。

“一切都好，怪物已经被控制住了，你那边呢？”

“和前辈猜测的一样，探员们连夜开会，应该已经制订了详细的计划，我看到有守备队的武装卡车，足足几十辆，我想，那些寄生生物马上就要倒霉了。”李双灵的声音隐隐有些激动。

“嗯，看来这次任务，我们快要完成了。”江火微微一笑，“刚才我这边，又收集到有些有趣的信息，刚才我已经录音完毕，一会儿就发给你。”

“好的，前辈……”电话那头，女孩停顿了几秒，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止住了。

江火甚至能听到李双灵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前辈，那件事，真的要做吗？”李双灵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当然，那也是真相的一部分。”江火回应道，“不过你不需要插手，把情报告诉卫正悼就行，让他们来动手。”

“好，好的。”女孩微微停顿了几秒，“前辈，你在做什么？”

她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是故意支开她了，江火心里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