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沉默中颤抖，黑色染尽兰城的发梢。

江火将外套用手撑了撑，仿佛想从上面拧下些水来，但外套是干燥的，像沙子一般干，他这才确定，刚才的潮湿全部都是幻觉。

“休息好就走吧，这里不是能久待的地方。”周寒光道，“学校已经被怪异入侵，充满危险，不过我已经开辟出一条安全通道，你们马上在巡夜人的安排下撤离。”

“统领，兰城目前的情况究竟如何？”江云空一脸焦急。

“焦灼。”言简意赅。

“我也可以帮忙的……”江火用力舒展了一下身体，急迫地说，但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你能从怪异中活下来，很不简单。”周寒光瞥了他一眼，“有这样的经历，以后成为非人，基本上十拿九稳。你来告诉我，一个死掉的人级能力者，和未来的非人级统领，哪一个重要？”

“我……”

“不要废话了。”周寒光的脸没什么表情，冷漠道，“我的时间很紧迫，不应该浪费在你们身上，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去救，你们沿着六号教学楼，一直向二号教学楼撤离，从那边开始，就有巡夜人接应。”

说罢，周寒光一闪身，就消失在江火面前，其速度快得像是影子被光照射到之后消失一般。

“江风，你也别逞强。”江云空用右手扶住江火，“我们还是听统领的话，赶紧走吧，他说得对，你不应该死在这里，你的命，比我们要有价值。”

江火点点头，不再说话，跟着江云空和路寒向教学楼外走去。

回首望去，周莹莹的尸体已然和那十几具混在一起，变成模糊的一团，分辨不出。

刚才还弥漫的雨声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不知道周寒光用了什么法子，像是用橡皮擦抹掉了怪异一般，不留一点痕迹。

他一面走，一面回忆之前的经历。

那无人居住的小镇，齐腰深的雨水，从天而降的雨柱，诡异的送葬队伍，大海之上那恐怖至极的怪物，那些悍不畏死的军队，还有那个长相怪异的另一个自己……

种种画面和声音像是幻灯片一般不停在他脑海里闪现，又不断模糊，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梦醒之后即将消散的记忆，一睁开眼，就仿佛烟云似的消散了。

“回去，做我们没做完的事。”

蓦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悚然一震。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江火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果然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入手温润，像是木头，又像是软泥，似软似硬，但皮肤接触到它的一刹那，他就清晰地知道，那东西，正是自己在刚才的环境里拿到的怪物雕像。

“这东西……有什么用……”江火只感到一阵阴冷，那种熟悉的潮湿的空气，再次钻进他的鼻子里，咸腥的海水气再次冲入肺腑。

他立刻松开手，那种潮湿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这……”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这雕像，按照那家伙的说法，对我有帮助，但似乎也有危险。”他心里升起一股警兆，“如果长时间接触，说不定，又会陷入那种怪异里面去……”

想到那个恐怖的怪物，看到那条漫无止境的冲进大海自杀的长长的队伍，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绝望，无尽的绝望，像是潮水一般，一浪更比一浪高，拍打着他的心房。

“那支军队，想要击杀那怪物……但失败了，他希望我做他们没做完的事情，就是希望，我能杀掉那怪物，或者，阻止它醒来，亦或者，那怪物根本不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东西，它希望我，让这个世界免遭那种惨剧……”

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吹来的夜风，一阵一阵，清凉的像是姑娘的手，但又沾染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吹拂在脸上，让人精神一振。

越是往前走，江火的思路就越发清楚，他已经渐渐明白，自己之所以能从那怪异中脱身而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个高大的黑色人影在帮忙。

那个疑似梦级强者的人影，那个自称是另一个自己的家伙。

如果他真的是梦级强者，那么那支军队……极可能全部由梦级强者组成，那可是……五千人！

五千名梦级强者！

他们一同围攻那个从海底升起的怪物，可最后依旧失败，沦为了在破碎时空中无尽循环的梦魇，他们的世界，除了永不停息的大雨和怪物，就只剩下被怪异吸入的无辜者的灵魂……

“这样的存在都失败了，我能成功吗……”

就在这样的思考中，江火三人顺着黑暗的小路，抵达了二号教学楼。

二号教学楼距离图书馆的距离很近，这里也是学校内强者最集中的地方，此刻这里已经被巡夜人征用，作为临时基地，统一指挥兰城东区的撤离行动。

由于距离防线只有半个小时车程，东区事实上是最危险的一个区域，也是巡夜人重点关注的地方。

在天幕笼罩的情况下，非人级强者就成了这片城区最大的负责者。

在黑暗的夜空中，能时不时听到空气中传来呼啸声，那是巡夜人统领快速在空气中飞行传出的音啸。

他们作为梦级之下最强大的能力者，担负着远距离指挥、传递命令、破除怪异、开辟安全通道的任务，在兰城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他们就是战斗在一线的最强者，也可以说，他们就是兰城最有力的守护者。

“身份确认，三人均属于学校编制，一人精神受创，其余两人健康。”

一名纵物级别的巡夜人士兵举着特殊的测试仪，一边记录和确认江火几人的身份，一边大声道，“你们三个，从东区寒光十三道走，向西区撤离。”

立刻有士兵走上前，带着他们匆匆往学校另一边前进。

二号教学楼前方的广场上，已经亮起了十几盏大型探照灯，雪白的光芒将教学楼顶的天空照射的一片明亮，在黑暗的校园里像是路标一般显眼。

从四面八方漆黑的小路上，能看到不断有巡夜人士兵带领着学生或者普通人经过，在这里登记，又沿着不同的道路撤离。

根据不同的身份划分，撤离的通道也不同。

例如普通人，就要走安全系数最高的撤离通道，稍微强一点，但是又不够强的能力者，例如灵兰学校的学生，就走安全系数低一些的通道。

在危难之中，一切资源，包括撤离通道在内，都是稀缺的，都是珍贵的，每一条都是非人级别统领用性命和安全作为代价，一步步试探出来的。

譬如江火踏上的寒光十三道，就是周寒光统领开辟的安全通道，但这里也不能算得上绝对安全，江火和江云空、路寒，还有十几个凑到一起的学生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被守在路边的巡夜人告知了一个特殊的要求：

绝对不可以抬头看路的两边，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