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发动，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啸声，它一马当先，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冲出地下停车场，军用卡车紧随其后。

柳秀坐在副驾驶，转头看了眼驾驶位上表情冷静的女子。一头柔顺的黑色头发顺着肩膀披散下来，被她用一根发带扎成了高马尾，它们并不是单纯的黑色，而是带一点紫色，即使刚从那么危险的地方逃出来，它们的主人表情也是一贯的温柔冷静，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待在这样的人的身边，柳秀觉得十分安全，心情也会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吉普车冲进厚沉的黄黑色烟雾中，天地一片昏暗，前方的路被昏黄色的尘土淹没，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他们依然稳定地行驶在雾中。

柳秀知道，这是学姐成为御空级能力者后发展出的特别能力，范围性侦查技术，将灵视能力发挥到极致后的成果，能让她拥有上百米范围内的探查空间，以及沟通一定范围内队友的特殊能力。

“学姐，你……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柳秀看着玻璃上一阵阵波动的黄黑色烟雾，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得到了你的消息后，我就离开教学楼，前往办公楼去找院长。”叶紫柔说，“但那之后爆炸就发生了，我当时被吓了一跳，然后想赶紧过去，但那边全是那些怪物……我不敢进去，又联络不到院长，只好先退回来。”她犹豫了一下，“但回来之后，我又感觉到教学楼很危险，因此就没有进去，在外围与那些怪物兜圈子，直到碰上你们。”

“学姐是说，爆炸发生之后，办公楼就已经出现怪物了吗？”柳秀敏感地问道。

“是的。”叶紫柔表情不变，看着前方昏沉的一切，突然说：“大家小心，要出去了。”

吉普车咆哮着冲出昏黄的世界，眼前顿时一片清明，虽然头顶还是阴沉沉的天空，但好歹能看清路面的情况。

三三两两的失去理智的丧尸般的学生躺在路边，显然是被刚才5号教学楼的倒塌带来的冲击波给震倒，看到吉普车驶来，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吉普车呼啸着冲过去，转眼间就远去。路边的杨树和柳树都染上了一层黄色的尘土和烟雾，由翠绿变成暗黄，回头望去，原本高耸的五号教学楼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升腾的烟尘。

“如果说，它们是在爆炸前出现，那么这意味着……”柳秀收回看向身后的视线，紧紧握着扶手，咬着牙说。

“这显然是一次有预谋、精心策划过的袭击。”叶紫柔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接着道：“莫城呢？他之前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学长他……”柳秀突然哭了出来，“为了救我……他……他……”

烟尘弥漫，又一次爆炸声中，莫城已经拉着柳秀来到四楼。楼下是死一般的寂静，但夹杂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

柳秀只觉得脚下像是有一张恶魔的大嘴，正在咀嚼着三层楼内的人类，她甚至能看到被嚼碎的断肢和喷溅出来的鲜血，而且那张巨口还在不断扩张，正在向着四楼蔓延。

“你能看到它，对吗？”金发男生蹲下来，看着瑟瑟发抖的柳秀，温柔地问。

“嗯……它就要来了……”柳秀捂着嘴，浑身发麻，那种如临深渊的感觉令她几乎连话都说不完整。

“别害怕，有我在。”她听到莫城这样说，“你听着，你是很罕见的灵媒，将来一定能发挥出比我更大的价值，你注定要成为高阶能力者，帮我们战胜黑暗中的诡异和未知，所以，别害怕，你也不应该害怕。”

“我……”她嗫嚅着，一脸无措。

“我会帮你拖延一会儿时间，你躲到五楼去，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会有人来救我们。”莫城紧紧捏着她的肩膀，眼神坚定地注视她。

“学长……你……”

“听我的，躲到上面的教室里去。”莫城指了指头顶，露出一个自如的微笑，窗外传出阵阵尖叫声和沙哑的嘶吼声，灰云低沉地像是要垂到地上来，但他面色不变，满脸从容，金色短发如同太阳般释放着暖意，“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那样的人，也会出事吗？”叶紫柔喃喃道，“可惜了，他原本有机会去内院的。”她摇摇头，“不过，现在内院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学姐，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柳秀擦了擦眼睛。

“愤怒有用吗？恐惧、悲伤……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无用的情绪，除了影响我们的判断力和行动力之外，毫无用途。”叶紫柔耸耸肩，脚下猛踩油门，撞飞了一个挡在路中央的变成怪物的学生，但声音依旧温柔，她看向柳秀，“既然莫城认为你的生命比他更有价值，那么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他，你都应该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是。”柳秀低低地回复道。

吉普车闯过一路阻拦，一路上咆哮着撞飞了十几个失去理智的怪物，沿着远离教学楼的林间小路前行，倒塌的教学楼、昏沉的烟雾、咆哮着的怪物、不断响起的爆炸声……这些都在离他们远去，被抛在车后。

“学姐……统领他们呢？”沉默了一会儿，柳秀问。

“应该还在那边吧。”叶紫柔看了眼后视镜，军用卡车还紧紧跟在后面，驾驶位上的刘青天对着她挥了挥手，她也微微点头。

“教学楼和宿舍楼，好像是那些怪物最集中的区域。”

“嗯，都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那种黑泥状的物质最容易传播的区域。”叶紫柔点点头，“其他人口并不集中的区域，比如食堂、操场、图书馆这种地方，怪物似乎比较少。”她分析道：“对方绝对是高智慧的生物，会抓住我们的弱点进行针对性打击，而且那些怪物绝对不是一瞬间出现的，这场袭击绝对是预谋已久，才能打的我们措手不及。”

“敌人是谁？”柳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但最有可能的，无非两个。”叶紫柔看了柳秀一眼，“你应该能想到。”

“我……有时候会看巡夜人的直播，但对于这些不太了解……好像是怪物，还有怪异之心……吧。”

“当前我们银月郡最大的敌人，是盘踞在曲城一带的人面蜘蛛那一族，以及兰城区域的牧羊者。”叶紫柔说，“但这场袭击中，已经出现的，并没有这两者。”

“新的类型？”柳秀迟疑着问。

“谁知道呢？只是我听说，梦级强者，在另一个战场上面对的敌人，是一个联盟，怪物的联盟……”叶紫柔手握方向盘，缓缓说道，“因此，出现新的怪物也是可能的，对我们而言，不管是什么怪物，总是敌人。要知道，在其他郡，也有完全不同的怪物出现，并不排除它们会联手的可能性。”

“或许统领会知道吧……”柳秀长出一口气，望着两边不断向后跳跃的灌木丛，喃喃道。

“统领吗？”叶紫柔有一瞬间的出神，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继续开车，但身边的柳秀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她立即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吉普车斜斜地停在马路中间。

从上空往下看，吉普车和后面的军用卡车如同两个火柴盒子般大小，而在他们的正前方不远处，一个巨大又颀长的黑影正伸展着自己的躯体，光是它立起来的头颅，就宛如一座黑色的小山，遮挡了所有视野，宛如凭空出现的一堵巨墙。

它是从地下钻出来的，整体形状像是蜈蚣，但体型是普通蜈蚣的上百倍，上千对细足齐齐挥动，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连绵不断，甚至连地面都被压得塌陷出一个坑洞。

在一股恶臭的气息中，他们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