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如同墨色,阴沉厚实的云层上方,巨大的蓝色身躯破水而出,在翻滚的黑天中游动,投下游弋不定形的影子。
江火站在杨树的阴影下,抬头望着天。“这种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啊……”他默默地闭上眼睛,接着意识到,他并不是通过眼睛看到那头天空之上游动的巨物的。
自从眼睛受伤,成为统领之后,他就经常出现这样的幻觉,他将这种现象命名为“灵视崩溃”,也就是说,在灵视状态下,他看到的世界,与正常人眼中的截然不同,就像是日常世界的表皮崩溃掉,露出底下腐朽不堪的肮脏内部一样。或者说,是世界的另一面。
在他脑海里,经常有这样一幅情景:他穿着高中生的制服,站在城市街道边上的一座低矮的二层小楼边,向着远处眺望,感受到某种无法言说的巨大的影子正在接近,那些不可名状的张牙舞爪的阴影就藏在日常所见的种种背后。在某些瞬间,它们就像是环绕在他身边跳舞的影子,熊熊燃烧的篝火将那些疯狂的人的细长的胳膊和变形的身躯投射在地上,不停旋转;在另一些瞬间,它们又仿佛在极远的地方注视着他,隔着重重的街道,隔着高耸入云霄的摩天大楼的幕墙,甚至隔着青色的山川和蓝紫色的海洋,甚至隔着无数个疯狂又沉默的时代。他拼命看,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却还是接触不到那影子。
江火摇摇头,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有意地忽视掉这些奇异的幻象,只当它们是一个醒不过来的梦,又或者是海市蜃楼般的影子。他知道自己与其他人都不同,但换一个角度想想,这个世界上,又有谁和谁是完全相同的呢?正如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每个人也都是不同的,出生的环境、家庭背景、接触到的朋友、受到的教育、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种种完全不同的变量相互交织,成千上万个迥然不同的分子结合在一起,才形成独一无二的你自己。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即使每个人都是那么的不同,但每个人又有着同样的感觉,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触摸到的,总有人会分享,尽管那个人可能并不存在于身边,甚至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收回纷乱的思绪,看向远处狰狞的怪物,叹了口气,化作一道黑色的长虹,纵身跃向天空,又如同跃向幽深的海洋。
……
轰鸣声中,巨大的怪物承受了猛烈的撞击,坚硬的躯壳破开了巨大的血洞,黑色的血如同喷泉般射出来,它扭动着身体,发出刺耳的咆哮声,在一阵烟尘中再次钻回地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只留下一个巨大的长条形坑洞。
柳秀眼前一花,江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带着一股凌冽的气势。
“统领!”
“江火少爷……”
两个人影最先冲出灌木丛,刘青天和叶紫柔几乎同时跑到了江火眼前,激动地看着他。
“刚才被一些东西缠住了,来晚了。”江火仔细看了叶紫柔一眼,接着又环顾四周,看了下凌乱的场面,“它太灵活了,而且具有极高的智慧,在五号教学楼的时候,就是这东西拖住了我们的脚步。”
“是它!怎么会塌的……”刘青天怔怔地问。
“一言难尽,何叹冰把整栋教学楼都冻脆了,轻轻一推就倒了。”
“那统领大人呢?”
“她去封恒院长还有李天正院长那边帮忙了。”江火说,“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离开教学区,到体育馆那边等他们。”
“好。大家快上车!”刘青天朝着两边挥手,看着一群惊慌的学生重新跳上卡车,他也冲进驾驶位。“统领……你……”他看向江火。
“我在旁边跟着。”江火示意他开车。
柳秀默默上了卡车,在车厢里找了个角落低头坐下。叶紫柔坐进了副驾驶,她只好在后面自己找位置坐,不过,等了半晌,车也没有发动起来。
驾驶位的刘青天急的直冒冷汗,“怎么发动不了!”他猛拍方向盘,但卡车就是不启动,“难道是刚才震坏了吗?”
“我……我也不懂修车……”叶紫柔犹豫道。
“要不弃车步行?”江火眉头紧皱,他对修车也是一窍不通,或许凭借灵力可以强行推动卡车,但那样做太耗费精力,是下下策。
远处不断传来爆炸声,柳秀向着车外眺望,已经能看到道路的尽头,正有黑压压的一片失去理智的怪物如潮水般涌来,他们的咆哮声远远而至,像是被风了过来,血腥味直直往肺里灌。
她抓紧车厢里冰冷的扶手,手心全是汗,刚才躲在灌木丛中,被锋利的树枝划破的皮肤火辣辣的疼,腿也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如果下车,她很可能跟不上大部队,甚至可能会死,想到这里,她脸上像是失去了血色一般惨白,冷汗顺着头发滴下来,流进了脖子里,冰凉冰凉的。
“我试试吧。”
正在众人焦急时,柳秀看到卡车后方十几步远处的灌木丛被拨开,一个金色短发的青年踉跄地走出来,他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学院制服,身形匀称,但左臂的袖子空荡荡的,外套上满是血迹。尽管如此,他的眼神,却依然坚定,像是毫不动摇的鹰。
“学长……”难以置信地,柳秀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