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秀有一个秘密，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她曾经想过，一直带着它，直到死去，也不会有人发现。但莫城发现了，他了解她，也愿意相信她。

她看到周围的同学，有的熟悉，有的陌生，但无一例外，都默然无语，她知道，他们是不愿给她太大的压力。

“既然如此，我不应该辜负他们。”她闭上眼，感到内心有什么东西被捅破了，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透过那个小洞，刺目的星光流淌进黑暗的房间。

她再度成为了之前的自己。

她不再是过去那个说话细声细气，从来不敢和人顶嘴，生怕被人责骂和抱怨的小女孩，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普通能力者……这些情绪，过去的经历，种种一切，都在他们默然的目光中融化，每一声心跳，她都在让自己回归。

她重新找回了曾经的感觉，黑暗之间，蓝色的光在蔓延，点点星光在身后升起，她扬起头，看到了身边的所有人。在精神的世界里，她能清楚地看到所有人，一点点的星光，有的明亮，有的暗淡，有的还在微微摇曳。她知道，那是情绪，也是生命力的辐射。

微笑。

她看到了远方的天空上，一轮蓝紫色的月亮在散发着光明，与之相对的，是另外一只巨大的黑色月轮，它通体漆黑，像是黑洞般吸纳着周围的光线。“那应该是江火大哥和那个怪物吧……”她想，将视线拉扯回来，她看到身边几团亮起的火光，橙色的火焰在微微摇曳，像是起舞的火精灵。

“这个细长的，是叶紫柔学姐，她很平静，但平静中带着一丝焦急；这个宽厚的，是刘青天，火苗剧烈晃动着，说明他这会儿情绪很激烈，但激烈的表面下，是冷静；这个深邃的，是……莫城。”下意识地，她将手轻轻伸向那团深邃的火焰，嘶——她反射性的缩回手，但却并没有感觉到灼热。

她再次伸出手，这次她自然顺畅了很多，轻易地将左手合拢，将火苗罩在掌心之间。平静……平静，平静中略有一丝担心和紧张……此外，还有坚不可摧的意志……她迅速体会到了莫城心中的情感和心思。

“快点，我们没时间了。”

柳秀吓得一哆嗦，然后才意识到，这声音是从火苗中传出来的。“好，好的。”她将右手轻轻一摆，触摸在车厢上。

外界，十几名能力者在叶紫柔的指挥下散开，守卫着蹲下的两人，四下全是尖叫和怒吼声，还有肢体碰撞的声音和爆炸声。

手掌触摸下，卡车的外皮是坚硬又冰凉的，但柳秀看到的，感受到的，并不是这个。

她此刻的意识，已然进入了机箱内，顺着油管进入了发动机内部，在复杂的管道中穿行。她问道了刺鼻的汽油味，感受到发动机内部滚烫的蒸汽在挥发，甚至触摸到了红色的铁锈，感受到了发动机微微的颤动。

但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她转头看向掌心里微微跳动的火焰，火苗在风中微微摇曳，上方的空气像是水流一样在轻轻地流动。周围声音逐渐低沉下去，那些闪耀的繁星也暗淡下去，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她，还有掌心的那朵火苗。

柳秀犹豫了一刻，轻轻捏住火苗。

喘息。

她听到了剧烈的喘息声。她转头向四下看去，发现自己正在一条残破不堪的走廊里，旁边皲裂的墙皮上贴着印刷有能力者守则的海报，一旁教室门口掉落在地上的牌子上用红色的油漆刷着“4F”的字样，原本光滑的铺着水磨石地板的走廊上满是灰尘，天花板还在不停震动着，有一缕缕灰尘窸窸窣窣地掉下来，空气中满是灰土味和血腥味。

“第五条，能力者不应当以自己的身份为凭依，认为自己与众不同，这个社会上，每个人都应该找到自己的位置。”她轻声念出海报上的那句话。

忽然一阵腐臭味传来，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去。黑色的泥状物质正在膨胀，它从走廊尽头的地板下渗透上来，顺着墙皮攀附而上，像是挥洒开来的墨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走廊，腐臭和血腥味如影随形。

“恶心的东西。”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抬起一只胳膊，胳膊上抓着一只断掉的椅子腿，“烈阳冲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嘴巴里传出来，接着火焰熊熊燃烧而起，顺着墙壁与侵袭而来的黑泥碰撞在一起。

“怎么可能？”她惊讶地看到，火焰与黑泥相接，一触就灭，像是被风吹熄了一般，黑泥滚滚而来，从天花板和两边墙壁上飞速蔓延，像是给整条走廊喷上了黑色涂漆，阴影转眼间将自己覆盖。

随后，她看到自己抬起了右手，化掌为刀，向着左臂砍去，原本的左臂，已经被黑泥覆盖，它们不停蠕动着，像是有生命的寄生虫，张开了血盆大口，肆意吞噬一切灵力和生命力……接着，剧烈的疼痛传来。

柳秀痛苦地弯下腰，用手捏住左边的肩膀。但很快，疼痛消失了。从很久之前，她就学会控制自己精神世界中的痛觉，将那些感应到的痛苦全部隔绝在体外。

她不再犹豫，右手与左手相触，将卡车内部发动机的景象传递给了左手掌心处的火苗。

“用灵力，将那些黑色和白色的液体分开，蒸发掉白色液体。”莫城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

她照做了，精神世界内，灵力远比她的手指还要灵活，通过这样的控制力，分离液体并不算太难的事情。

片刻后，发动机响起轰鸣声，四周的火焰纷纷明朗起来，远处的星光似乎也变亮了，柳秀从其中，感受到了求生的渴望，以及对未知的恐惧，还有最纯净的生命力。

她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莫城漆黑的眸子。

“你做得很好。”莫城微笑着与她击掌。

“有序上车，立即撤离。”叶紫柔大声对着周围散开的能力者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