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玄北也没回他的温床。
风吹动着绿草毛,打在他们脸上,却感觉不到疼。
绿毛龟缓慢的走着,巨大的龟爪踏出不小的闷响,和风的呼啸声相呼应,却闯不进龟壳上二人的耳中。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从白天坐到夜里,又坐到天明。
不知什么时间段,沈八开口了:“玄北,你为什么修行。”
玄北听着沈八略显沙哑的声音,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
“最开始是被拐的,然后他和我说,修行者做的还不够。”
沈八躺了下来,因坐了太久而僵硬的关节发出轻轻的啪啪响。
他接着说道:“那会儿觉得有道理,但没有太深的感触,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也只想着追上他的脚步。”
“是啊,修行者有能力,却太过冷漠。境界低的想着赚取资源,境界高的成天对着洞府闭关。”
玄北也躺了下来,看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天空,觉得云层不止遮住阳光,也挡了阳光。
他说道:“我们为什么修行,难道只是因为能修行?”
沈八说道:“我觉得应该考虑,天地间为什么有灵气,是不是因为需要。”
玄北说道:“如果是需要,那吸了灵气的人,就不应该冷眼看世间。”
“同意。”
沈八说道:“你在想什么?”
玄北:“你呢?”
……
走了两天一夜的绿毛龟停下了,停在每一处积雪多的地方,尤其是发生过雪崩处。
总有些尸体被掩埋,望桥城还有不少比绝望更加绝望的心。
名单上找不到,尸体也没领到。
哪有父母不想儿女,即便是死了也要抱着尸体回去。
雪融化后,才是极道宗的第二波搜寻。
搜寻依旧是他们这百来人负责。
那些境界高的,能感知到雪层底下是否埋着什么,却因为太耗费心神而不愿出手。
可这满山的积雪融化,会有不少尸体随之流入曲龙河,流向整座大陆,到哪去找?
在沈八二人返回时,已经有了不少哭干眼泪的家长进山,盲目的挖着雪。然而这样做的后果,便是茫茫雪山多了更多的尸体。
沈八不想等,玄北也不愿。
二人更不愿意学着那些境界高深的,只知叹气。他们认为自己的叹气是在悲天悯人,二人觉得那叹气,听着恶心至极。
……
……
百来人入门的第一个任务,陆陆续续回来了九十多,正领着自己的功绩分。
极道宗讲究这个,人多的门派都讲究,否则不好明确门徒的贡献,资源也不好分配和兑换。
尤其对超过十岁才入门的新人,功绩分是他们修行资源的保障,他们不比十岁前入门的人那么多优待。
负责记录的,是供给堂的人,他们见多了这样的情形,知道那些迟迟不归的人在做着什么。
当初他们中的一些人,也做过类似的事,为了寻求心里安慰。
只是有五个人,似乎回来的有些太慢了。
一般挖雪的人,停留个四五天便差不多了,太久会错过很多讲堂,对修行不利。
这些人,被供给堂称做好心人。
好心人的称呼,大多是褒义的,带着赞许。即使是烂好人,大多时候也带着更深层次的赞许。
可惜这是冷漠的修行界,修行界中更冷漠的极道宗。
好心人,在冷漠的人口中说出,便带着嘲讽。
已经十天过去了,那五人还没回来报道,难道不怕耽误修行?还是想挖到雪融化,直接完成第二波任务?
这是魁奇大陆的最东北方,茫茫山脉都是雪,要完全融化,至少需要半个月,这得耽误多少修行啊!
难道好心会让自己变得更强?还是懂些修行,就天真的把自己当成伟大的拯救者了?
当修为落下,被踩在脚底时,除了无用的悔恨,还能如何?
简单的嘲讽已经不能让那些冷漠的心感到满足,不少人觉得应该直接骂他们白痴。
……
纪律堂内,鬼舞看着眼前的张长老,问道:“还没回来?”
“是的。”张长老回答道。
他不明白纪律堂的副堂主,这样的大人物,为何这么关注那几个人年纪较大的人。
超过十岁,修炼基础仙法会慢了许多,对日后也是不利。这是修行界公认的,难道鬼舞不明白?
可惜他地位不算高,只是外门长老,而且还是负责新生的长老,所以不敢问。
“知道了。”
鬼舞说道:“日后他们若要补上错过的讲堂,功绩分加倍,即便是请教几句,也要算。”
“是。”
张长老应声退了下去。这绝对是重罚,新人本就没有多少功绩分。
一会看好,一会又重罚,他更加疑惑了。
……
空旷的纪律堂内,此刻只剩下鬼舞一人,她自言自语道:“天真吗?呵呵。”
相比十岁的孩子,鬼舞更喜欢年纪大些的。
她不认可修行界的理论。
年纪大怎么了?自己入门时,二十有五了,还不照样混上纪律堂副堂主的位置?
即使不看职位看修为,同届有谁敢和自己动手?
年纪大些的,多了一分经历,褪去了那恶心的天真,这是鬼舞喜欢年纪大的新人的缘故。
只是这届关注的新人,好像不太一样。
年纪,他们是有了。她知道,也看出他们有过不短的修行经历。
即便是灵力少的可怜的沈八,也和妖兽厮杀了好些年,才练的这出色的肉体。
这样的人,居然还保持那恶心的天真?
鬼舞冷冷一笑,天真的多了去了,只要承受得住天真的代价,她也不介意继续看好他们。
所以她加大了惩罚。
罚了别人,她心情应该愉快些才对,纪律堂便是以罚人为己任,导致很多人不愿靠近他们。
这是每一个宗门都存在的现象。可今天她心里生出了微微的,莫名的异样情绪。
鬼舞察觉到了这样的情绪,皱着眉头。
她想起了一些很多年没人敢议论过的话。
熟悉鬼舞的人,知道她的童年经历。
那是很悲惨的经历,充满欺骗和欺辱。整个童年从懂事开始便不知何为天真,导致她异常讨厌天真,讨厌有资格天真的人。
即使天真是孩童的天性,她也讨厌。
自己不曾有过,便讨厌别人?这是件很可悲的事。曾经有不少人这么议论她。
现在随着她修为提升,地位的提升,当初那些人,已经闭上了嘴。
鬼舞静坐在空旷的大堂内,不再有人敢议论,但却听到这样的声音。她越不爽,声音仿佛作对似的越多,越响,层层重叠的冲击着她的脑海。
我这是,自己在嘲笑自己吗?还是在可怜自己,或者是厌恶自己?
她闭上眼睛,大堂安静的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