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焦急地等待。
一见朱翊镠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镠儿,张阁老怎样?”
“很好啊!”朱翊镠脱口而出,“他已经回内阁了。”
“身子无碍吧?”李太后又问。
“娘,不碍事儿,你别担心!张阁老就是因为忽然受到刺激,憋了一肚子气儿,如同放屁一样放出来就好了。”
付大海“扑哧”一声笑出声。
这低的笑点
李太后稍稍舒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别因为这事儿,闹得两位阁老不愉快,相信这不是张先生希望看到的。”
“不过娘,张阁老还是嚷着要辞职回乡呢。”
李太后摇了摇头:“他只是一时怄气,嘴上说说吧,不可当真!再说了,内阁眼下只有两位阁臣,这时候也不能放啊!”
“娘娘英明!张阁老他,他”
付大海正想附和,发现朱翊镠两道利光射过来,他不得不临时转移重点,改口道:“张阁老他这个时候要辞职,不能放。”
尽管如此,朱翊镠依然瞪眼冷斥一声:“付大海!”
“潞王爷!”付大海一激灵。
“你是见我娘仁慈不与你计较,所以才胆大妄为的吗?”
“潞王爷,我”哪儿胆大妄为了?
“我什么我?我与娘亲说话你插什么嘴?还有,你不知道内廷中人不能议外廷政事的规矩吗?”
“”付大海吃瘪。
“好了好了。”李太后不得不打圆场道,“付公公,你让皇帝给张阁老的赏赐尽快颁赠下去。”
“是,娘娘。”付大海转身时偷偷看了朱翊镠一眼。
出门时心里不禁嘀咕:内廷中人是不能议政,可潞王爷你就能议政吗?最近你频繁出没,小心言官们找你的茬儿!
待付大海一走,朱翊镠便有心问道:“娘,倘若张阁老执意要乞骸骨回乡呢?”
“那这时候也不能放。”李太后的态度甚是坚决。
“孩儿倒是觉得,如果张阁老递交辞呈,可以准他告老还乡,这样对申阁老是件好事。”
“哎!”李太后叹了口气。
“娘,人这一辈子,有生必有死,为生而筹计,是为生计。二十至四十岁,是为家计,四十至五十岁,是为子孙计,五十到六十,是为老计,等到六十岁过后,则为死计了。”
李太后诧异地端详着自己这个小儿子,没想到自梦见观音娘娘之后,真是开了窍似的,居然给她讲起人生的大道理来。
“张阁老今年五十有六,营营扰扰,或为功名,或为事业,既要想着眼下的周身之防,又要想着将来的善后之策,劳碌一生,歇歇也是不错的选择嘛!”
说了一大通,原来是要绕到张四维那儿!
见自己宝贝儿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李太后摆出一副急切想听下文的样子。
朱翊镠接着说道:“况且,张阁老父母年事已高,父亲更是卧床不起,他也该回去尽人子之孝,还能博得一个好名声。”
“镠儿。”李太后讶然的神情,盯着儿子不眨眼。
“娘,怎么了?”
“你咋懂得那么多咧?还知道孝顺!”
见李太后一副认真的样儿,朱翊镠只得撒娇起来。
他挽着李太后的手:“娘,孩儿本来就孝顺啊!至于娘诧异孩儿懂得多,可能是因为受到观音娘娘的点化之故吧。”
“那镠儿的意思是,准张阁老告老还乡?”
“是啊,这样对谁都好。”朱翊镠内心真是这么认为。
无论张四维是不是在演戏,这时候准他告老还乡,既不会阻碍申时行,更不会给他机会推翻张居正的改革。
与张四维本人而言,可谓急流勇退,可以回家尽孝道陪伴双亲。
官做到他这个份儿上,内阁次辅,一品考满,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已是吹不尽的牛逼了。
若接着按照原本的历史剧本走下去,张四维在首辅位子上不仅没能待多久,最后反而落得一个极坏的名声。
这时候让他致仕回乡,在朱翊镠看来是在帮他。
首辅是官员生涯的巅峰,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坐这个位子。
大明从洪武朝第一任首辅黄淮开始,到南明最后一位首辅张煌言结束,共一百多位首辅,其实做得好的不到五分之一。
如果以平均分来计算,满分一百分,那张四维就是六十分以下不及格的成绩。
这时候退下,他执政的成绩会保持在七十分,甚至八十分。
何必非要当一年的首辅?降低自己执政的档次不说,还留下一个坏口碑,拉低自己的总分值。
知进,知退,挺好。
李太后凝眸想了想,但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说道:“且看张阁老和申阁老的态度吧!”
虽然李太后没有明言,但朱翊镠猜想,李太后是要看形势:张四维致仕的决心到底大不大?临时代理首辅申时行又是怎么想的?
况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即便张四维递交辞呈,执意致仕,也得等到明年再决定。
母子俩正说着,忽见冯保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伴伴。”
“冯公公何以如此紧急?”
“启禀娘娘,”冯保冲李太后深深一揖,然后匆匆言道,“宣武门内,守城兵卒与流民、叫花子们发生了斗殴,出了十几条人命。”
“什么?”李太后神情一紧,霍然站起,“怎么打起来的?”
“那些无业流民、叫花子们饿疯了,居然大批大批地哄抢店铺,守城兵卒赶去制止,双方便冲突起来,以致大打出手。”
“怎会这样?”
“流民、叫花子越来越多,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若不赶紧制止,恐怕会闹出更大的事儿来。”
未等李太后搭话,朱翊镠便说道:“伴伴,小鬼造反乌龟翻潭,终究成不了大事,最多不过叫人腻味罢了,你又何必说得如此严重,吓唬娘亲呢?”
“是是是,”冯保连连点头,“潞王爷教训得是。”
李太后道:“这事儿张,哦,申阁老知情吗?”
“他应该第一时间也知道了。”
“刚好,那让他酌情处理吧。”显然,李太后是想来一次试探。
确实,一个人能力的大小平常也看不出来,只有遇到像这样的大事,才能检验出一个人的能力、魄力与执政水平。
申时行这不刚刚担任临时代理首辅吗?
李太后又道:“先安抚流民、叫花子们,然后调查事故原因始末,交由申阁老拿主意。”
“明白,”冯保应了一声,随即问道,“奴婢听说,因为提拔申时行申阁老担任临时代理首辅,张四维张阁老想不通,在皇极门前晕倒了嚷着要致仕回家?”
李太后一摆手:“先不管了,宣武门事故要紧,你赶紧派人去知会申阁老一声。”
“奴婢这就去。”冯保又急匆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