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明明经过上次夜谈,大家已经讲明了“小长安走坡”的误会,她也知道小陈我的苦衷和心里话,那现在又唱这样无奈的情歌,除了你我二人当着众人的面都难堪,还能怎么办?
嗯,感慨之余,又暗叹女孩子的头脑,实在是灵活!
当众“表白”的结果是受到陈某人的再一次拒绝?然后让仙姑之女连带着仙姑本人都蒙羞?
不会的。
试想一下,陈某人把他多年磨砺的“好人卡技能”再次施展,说:
你很好,可是我俩不合适;
性别不合,怎能相恋;
我的年龄还小,不具备那种功能。
一模一样的说辞,说出来,会怎样?
观众打不起死你!
因为你来参加仙姑选婿,就是默认了你对仙姑的女儿有意思的。
结果最后你说,我对她没意思,就是来跟你们比着玩玩——
岭南群英作何感想?
搞了半天你消遣我们呢!
真把我们岭南人都当阿猫阿狗一样戏弄!
兄弟们上,弄死这小子!
只能说,陈成自己跑来积极地参加仙姑选婿,最后也的确战胜了所有对手——
仙姑女儿对你表示很欣赏。
ok,求仁得仁!
你不想比?早干嘛去了!
大家可都亲眼看着这小子赢下大诗师后是怎么狂喜的!
那你从头至尾都是在演戏吗!
所以陈成现在很头疼,一方面要对人家“金瓶儿养鱼无出路”有所回应,另一方面也不能把岭南群英给得罪了,让他们觉得陈某人参加这场“仙姑女婿”就是为了“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陈成思来想去一头雾水,而众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陈成,想知道他对人家妹子有啥回应。
百般无奈之下,陈成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他长长一叹,对众人道:“我也有一歌,想要抒发我的心声!”
众人一听他也要“以歌会友”“渔歌互答”,颇有期待之状。
陈成低沉着嗓音,深情地唱道:“
longzuexinjing,
qinqiutindingxiaxieliuqing,
longzuewunmia
qinqiudiadigaohiaexinli……”
众人:“……”
你特么唱的这是什么玩意……
一句都听不懂!
陈成自我陶醉了半天之后,微笑解释道:“我这歌嘛,名曰‘浪子之心情’。”
别看歌词听我唱得拗口,意思却是十分浅显,有道是:
浪子的心情亲像天顶闪烁的流星,浪子的运命亲像鼎底蚂蚁的心理!
我嘛是了解生命的意义,我嘛是了解七逃无了时!
我嘛是想要好好来过日子,我嘛是想要我嘛是想要重新来做起!
谁人会了解谁人来安慰,我心内的稀微!
如果是在后世的话,他这“掺水”闽南语一定让人笑掉大牙!
以前乡下送煤气的时候,那些司机师傅每天都在循环各种各样的闽南语歌,什么、、、、、……
九十年代,谁都能唱两句“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这首同样是一首经典的闽南语歌曲,创作于上世纪的1985年,陈百潭作词谱曲,由台湾著名歌手叶启田和卓依婷、林正桦分别表演独唱和对唱。其内容反映的是生活在社会底层小市民们默默耕耘的心声,以坦然吐露心里话的方式充分表达了男人离开爱人多年后回家时迫不及待的心怀。作为一种思绪表达,这首歌曾经唤起了散居在世界各地的许多闽南游子思念故乡的情感,对于陈成来说,即便小时候不知道唱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能信口唱来。
只是现在作为一个见多识广、接触了多种方言的人来说,这歌词能让他有新的体悟。
但是唱在这里,就能表达一个微妙的含义:
我陈某人呢,是一个浪子。
居无定所,举目无亲,浪迹天涯,放荡不羁。
别看我很很闪亮——
可是我就是天上闪烁的流星。
虽然一刹那的光芒很夺目,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刷”的一下没了!
真没了!
我呢,又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焦躁不安,底下的火稍微大一点,我就没了。
这还真不是附会,而是他从东都逃出来之后,真的是这种心理。
我也知道“七逃无了时”,这天下终究是李隆基的天下,无论我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手掌心。
亡命天涯的日子当然是会厌倦的,我也是“想要好好来过日子”“重新来做起”的,可问题是,我不知道上面那些个大人物,高力士,李林甫,李隆基……
他们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到岭南跑一趟,现在都还是隐姓埋名,不敢以真实身份见人。
我本来是一个无比骚包的人,最爱出风头,知道“陈十一郎”的名声能响彻岭南,到处受到优待,可是我不敢啊!
在金陵稍微显山露水了一下,就遭遇刺客——
至今我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
当时怀疑过是文抄公绍生,结果最后证明绍生也是一个“正面角色”,金陵的刺杀与他并无关系。
我的人生已经如此惨淡,谁人会了解?又有谁能安慰呢?
他这首“浪子的心情”虽然看起来与对方的“金瓶儿养鱼无出路”没啥关联,可是却向众人表达出了另一个微妙的含义:
我不喜欢你吗?
不不,那我来参加“仙姑选婿”干嘛。
现在我的确是赢了,可是面对胜利的“奖励”,我却退缩了,我却却步了!
因为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浪子,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啊!
我没有车,没有房,没钱送给丈母娘!
我俩的身份差别太大,你是恒星,我是流星,你高贵,我低微,你光芒久远,我说没就没!
这样一唱,一方面拒绝了天仙姐姐的示好,另一方面也对岭南群英有了交待:
我来参加比赛,并获得胜利,并不是为了好玩;
我只是到了最后一步,“想一想你的美丽我的平凡”,只能选择“一次次离开!”
忘了爱,忘了我吧!
我这个浪子,终究还是要到别的地方去的……
“呜呜。”木楼上的小姑娘们听陈成唱得辛酸,说得可怜,忍不住无限同情:“他好不容易哦!”
天仙姐姐有点无语,你们这立场有点问题吧!
正要回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有些讶异,唤了一声:“娘……”
就在陈成继续诉说着自己的卑微流浪经历,一路上全靠蹭吃蹭喝的时候,二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动听的女声道:“客人刚刚唱的,可是闽地的俚曲?”
陈成正滔滔不绝呢,人家这么一问,张了张嘴:嚯!行家啊!
一听就知道是闽南语吗?
那说明……
闽南语也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后世与古代有些许相像……
姜有望这时却意外地往楼上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三姐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刚自己下来的时候,还没有看到她来。
“啊?”陈成吃惊不小!
刚刚说话的人,竟然不是别人,正是天仙姐姐的亲娘:
歌仙刘三姐!刘仙姑啊!
“不知仙姑驾到,晚辈有失礼仪!”陈成也看不见楼上的人影,冲木楼那边叉手行礼。
这可有点不妙!
人家女儿当面对我吐露心声,而我却想方设法地推辞拒绝……
这不是拂了刘仙姑的面子么……
陈成眼明嘴快,先开了口,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向楼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刘仙姑问好。
他们对于刘仙姑的景仰,比之陈成有过之而无不及,刘仙姑甚至是很多人家一家三代的偶像……
连始安七少几个小朋友,也一丝不苟地向楼上的仙姑她老人家问好。
陈成看着仙姑的排场,心想:姜有望在诗道上也是本地第一人了,可是他出来的时候,可没有这般气派……
“各位来的都是客,无需多礼。”刘仙姑笑着,又问陈成道:“客人是闽地来的吗?”
陈成本来认为,唱闽南语的歌,自己唱得又不标准,正好可以忽悠大家,哪知道人家刘仙姑是个行家!讷讷道:“非也,非也。晚生曾听闽人歌,记其曲调而已,词么,算是我新编的……”
所谓的“闽人”,叶启田、李茂山、卓依婷等人是也!
或许也可以说是“小琉球人”“夷州人”——
刚好与你们“宜州”一个称呼。
“咦?这可就怪了。”刘仙姑在楼上诧异道:“闽南之地,十多年前我也去过,听当地民歌,短小,简单,像是上古之风也!”
虽然刘仙姑很委婉地在说,可是陈成还是听出了刘仙姑的困惑。
那就是,闽南比岭南,还要不开化得多,几乎没有任何汉化,这个时候也人迹罕至。
他们唱的歌,旋律简单,歌词简短——
歌词你说是你自己写的也就罢了。
怎么会有你这么流畅婉转、意蕴丰富的曲调?
陈成一下子也被问住了!
这就好像美国都搞不定的载人登火星飞船,毛里求斯的一个原始部落里,一群老汉凭借纯手工打造出一台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唱的地方刘仙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你唱的人家的语言,还超过了人家自身的水平,太奇怪了吧!
毛里求斯的手工,难道比nasa的一群科学家还厉害?
福建古属百越之闽越部落,虽然从汉代开始平定,但一直荒芜无比,直到陈朝永定时,陈武帝为羁縻陈宝应而设“闽州”,福建历史上才出现第一个相当于后世“省级建制”的州。没搞几年闽州还被撤了,仍归东扬州管。
到大唐初步开发后,开元十三年把闽州都督府改称福州都督府,才有“福州”,开元二十一年,设立军事长官经略使,从福州、建州各取一字,名为福建经略军使——“福建”的名称才出现。
像这种无比新生的地方,能产生你口中这种“神曲”,骗鬼呢!
而刘仙姑对闽地山歌的评断,也的确是行家。比如“庄边山歌”,是分布于福建省莆田市岐山村、黄龙村一带的方言歌谣,有独唱、对唱、轮唱等多种形式,7字为一句,4句为一段,通常以叶笛伴奏,其中的代表作品曲调古朴典雅,抒事风格,表现古时地方名人故事,特别使人感到亲切。
可是即便是这种歌,也是从宋太平兴国年间才开始传唱,而且已经是“古朴”了,在这之前几百年,就有如此“先锋”的音乐?
这可不像在后世话语乐团一直占据一席之地的“闽南语歌”,小众中的小众,甚至如果不是刘仙姑证实,众人都要怀疑当地人唱不唱歌呢!
陈成面对质问,却不慌不忙,笑道:“可能刘仙姑去的地方过于南方了,你听说过‘歌仔簿’吗?“
“未曾听闻。”
陈成笑道:“这就是了。”
所谓歌仔簿,包括叙事性民歌和说教与谐谑小唱,后世一般认为起源于唐代。其中有男女轮流对唱的。现在还有存在于清朝、仅印成几页的小册子,比如“道光陆年刻”即1826年版的。
而后来的闽南语歌与这还真有关联。
1933年台湾音乐人李临秋以根植于中“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中国古典情怀诗句意境写出了,加以郑雨贤的中国传统五音阶曲调配曲而珠联璧合,打造出来这首经久不衰的佳作。
歌词唱道:独夜无伴坐灯下,冷风对面吹,十七十八未出嫁,想着少年家,生成标致面肉白,谁家人子弟,想要问他怕坏势,心内弹琵琶。已爱郎君做夫婿,已爱在心内。不知何时君来采,青春花当开。门外好像有人来,开门去看迈,有人笑我憨大呆,乎风骗不知!
这句里面的“十七十八未出嫁”,邓丽君现场演唱时,还能诙谐地改成“三十多岁未出嫁”,令人啼笑皆非。
有了这种传统,后来人继续创作,等到弯弯“本土意识”崛起后,闽南语简直是很好的寄托乡愁之思的手段。
“天黑黑,要下雨”和“爱拼才会赢”等“土歌”,歌曲中唱“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等等,都是如此,这不知道鼓励了多少人勇敢地继续前行。
而这些,都源于唐代的“歌仔簿”。
“陈生我呢,有幸在余杭见过闽人,听闻过曲调,因为动听,便记下了。”陈成脸不红气不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