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娃耐着性子听他讲完这一路的遭遇,略皱眉头道:
“你真是不容易,不过我知道哪里有神仙。”
“快说哪里有。”猴子眸子一亮道。
“听我阿婆说,东边很远的地方有一座灵台方寸山,山上有一个斜月三星洞,洞里有一位老神仙,能耐可大了。”
猴子一愣,却摇头道:
“不好不好,这都是你阿婆编的故事,逗你玩呢。”
“不是,我阿婆从不骗人,我可以发誓……”
水娃举起右手正要说什么,却被猴子一把拦住:
“嘿嘿,你不用发誓,俺信你,这几年来难得遇见你这样能交心的小友。若你不嫌弃,咱们两个义结金兰如何?”
“什么是义结金兰?”
“就是结为异性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水娃很少与他人交往,如今碰到一个异类的猴子,却觉得无比亲切。
便点头道:“好,我们就义结金兰。”
二人捻土为香画地为蒲,对空拜了三拜。
猴子又道:“水娃,俺比你年长的多,你应该叫俺大哥。”
“为什么?年龄大就应该做大哥吗?”水娃不服气的道。
“那我们比什么,比力气吗?”
“好。”水娃爽快的答应道。
“嘿嘿,”猴子又忍不住咧嘴笑道,“不瞒你说,俺这个山大王就是在花果山凭一股蛮力拼出来的,你可不要自讨苦吃,就干脆认了我这个大哥吧。”
“我不怕吃苦,阿婆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嘿嘿,那咱们就比试比试。”
二人站起身来,面对面四臂相交摆好架势。
猴子先道:“水娃,你是小孩子,俺让你先发力。”
“好。”
水娃话音刚落,就见那猴子登时被扔了出去,接连打了十几个地滚,直到四五丈开外才停了下来。
水娃忙跑过去急道:
“猴子,摔疼你了吧,都怪我力气太大了。”
“呸呸呸……”那猴子狼狈起身,吐了几口嘴里的泥沙。
诧异道:“没想到你这小娃娃这么大的力气,不过也怪俺轻敌了,来来来。刚才不算,咱们再比一次。”
“你不怕疼吗?”水娃绷着脸问道。
“笑话,俺是花果山的大王,怎么能怕疼,再比。”
二人又摆好架势,这次猴子可不敢大意了,四肢暗暗攒足了力。
“水娃,还是你先动手。”
“你小心了。”
扑扑通通……跟刚才一模一样,猴子又被丢出好远。
“不行,再来。”
……
如此反复五六次,猴子被虐的实在没了底气,躺在地上摆手道:
“不比了不比了,俺认输。”
他一骨碌站起身来,冲水娃道:“水……”
那个哥字硬是没有说出口,又使劲摇头道:“不好不好,这样传出去让孩儿们都知道了,让俺还怎么做山大王,不好不好……”
他摇头晃脑一番,又蹲下来兀自神伤。
水娃侧头苦思好一阵子,才道:“我知道了,你是怕你做了我的小弟让你的孩儿们笑话。这样好了,我把这个大哥让给你。”
“真的?”猴子霍然起身道。
“我们已经是兄弟了,我还会骗你吗?”
“嘿嘿,水娃兄弟。”
“猴子哥哥。”
……
二人又开心的说了好久,那猴子终于露出了离别之意:
“水娃,俺要走了,就去找你说的灵台方寸山,你保重。”
“嗯,猴子哥哥一路小心,我会一直想着你的。”水娃也撇着嘴道。
那猴子刚欲转身,却又叹道:
“水娃好兄弟,俺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学艺回来,也许要几十几百年。你是个凡人,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水娃却宽慰道:“怎么会呢,你生有仙根,又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学会长生不老的本事。”
“嘿嘿,但愿如你所说,俺也会用心学的,一定会尽快回来看你。不过你长大了最好也要学做神仙,咱们兄弟两个一起长生不老岂不更好。”
“不,我不要做神仙,我要一直陪着阿婆。”
“傻瓜,你阿婆也是凡人,早晚会死了。”
“呸呸呸,你竟说浑话,我阿婆才不会死。”
“好好好,是做大哥的说错话了。不过你若有机缘学个防身术也好,不会被人欺负。”
“我这么大的力气,谁敢欺负我。”
“嘿嘿,小孩子心高气傲。要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若你以后遇到打不过的先忍着,等俺回来替你报仇。”
“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水娃兄弟保重,俺走了。”
“猴子哥哥一路小心。”
猴子转身朝东大步流星,走了好远又转头道:“水娃兄弟,你快回去吧,好好孝敬你阿婆。”
“我知道了猴子哥哥,你保重!”水娃带着哭腔喊道。
猴子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孤单的水娃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交心的猴子哥哥,却又分离。
不过他心中坚信,这个猴子哥哥一定能学到通天的本领,带回天底下最好的金饼……
日已偏西,风来水漾。
通天河依旧缓缓东逝,水波层层前推后涌,从不为谁的欢喜或是忧伤而停息。
年复一年,水娃十岁了。
他生的异常高大威猛,比寻常壮年都高出半头。
一张五官方正而坚毅的脸庞,剑眉横竖双目如电。眉心处那道紫痕愈发的醒目,四肢更如铮铮铁骨,远观好似一尊落尘的天神。
由于从小被他人孤立,他逐渐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孤傲冷僻,却也坚韧不拔嫉恶如仇。
有村民见他虽少言寡语但无恶好,也渐渐接纳了他,水娃也能为人家做做苦力讨些生计。
阿婆年岁大了,早已卧床不起。
终于有一天她自知命数已尽,从枕下拿出那副小水娃随身带来的红绸,将水娃叫到床边。
“孩子,你别怪阿婆贪心,想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也是当初让伤心难过,其实,你就是阿婆从河边捡到。这锻红绸,就是你的随身之物,也一定是你亲生父母留给你的信物……阿婆要走了……”
“阿婆,你不会死的……”水娃大哭。
“孩子别哭,听阿婆说。当初在河边见到你时就见天有异象,这锻红绸锦织手艺也不是凡物……你一定不是凡人,你爹娘或许是受了什么冤屈被逼无奈才把你遗弃。你一定要找到他们,那里才是你的家……”
“不,阿婆,我要一直陪着你孝敬你……”
“傻孩子,人都要死的。你要答应阿婆,找到你自己的家,听到了吗?”
“嗯,我答应……”
“好孩子,以后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记住。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轻易哭鼻子……”
……
阿婆终究还是走了,几个好心的邻里闻讯,也赶来帮着埋葬了阿婆。
失去至亲之人,再坚韧的心也会脆弱,水娃在阿婆坟前久跪不起。
“阿婆,这十几年来你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也会听你的话,以后再不会哭鼻子,我还要找到我的亲生父母,问他们当初为什么不要我……阿婆,我走了,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
水娃一咬牙,终于站起身来。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河流。
水娃将那副红绸小心揣好,他沿通天河岸逆水而行,去寻找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