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怎么回事?”冯图很是好奇。
关尚简单解释了几句,冯图沉吟道:“我倒是可以帮你把话带到孟监修面前,但实话讲想要打动她却不容易。孟监修一直自视很高,向来只喜欢有难度的研发,不然也不会一直抵触低阶符箓。她研制的东西,大部分都不实用,只适合炫技……这次照明符的事,也是崔堂主情理并用,花了偌大力气才说服她。”
“低阶是低阶,但我这个符却挺有难度的……”关尚正说着,船老大走过来把照明符钉到船头,又掏出一个火折子打着了,在符箓的一角用火焰一燎,那符纸上的笔画渐渐放出光明,稳定后大概和两盏油灯差不多,对于航速缓慢、水流平稳且没有暗礁的河道上,基本已经够用。
两人中断了谈话,一起看着船家的动作,冯图解释道:“一般修士只需要贯注微量真气即可,凡人使用就得以火为引,每两个时辰就会暗下去,想接着用就要再引一次,但每次亮度多少都会降低一点。”
关尚点头道:“很是巧妙,足见贵堂符箓技艺之精。不知道微量真气是否能够贮存,若是能做一个按钮状的机关引动真气使用,想必对凡人会更方便。”
“……说不定是可以的,回去我请教一下孟监修。关兄弟思路敏捷,愚兄佩服。”冯图稍作思忖道。
“我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关尚谦虚道,“再者,如果同样输入真气,是否能做相反的效果,比如切断符箓的运行?若能任意开启和中断,岂不是可以大大减少浪费?”
这下冯图是真的佩服了:“任意中断符箓……这个可能性怕是孟监修也没想到过,一般的符箓都是一次性的,中断的意义不大,不过照明符比较特殊,说不定是个打开销路的新思路……这事有难度,想来孟监修一定喜欢这个挑战。”
“我很擅长提出难度……”关尚顺竿往上爬,“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值得研究,比如是不是可以研发出真正有效的避瘴符,比如阳雁草还有没有其他的功效……当然,我刚才说的轻体符也不例外,控制成本,本身就是制符的困难中最大的一种。”
“控制成本是困难最大的……”冯图咀嚼一阵,道,“这句话我必会给孟监修带到。”
关尚放心了,从冯图流露出来的口风看,孟展眉是个一心铺在符箓研发上的“科研学者”,要打动这种人跟她讲商业前景意义不大,最好就是告诉她这是一个多难的“课题”,激发她挑战的欲望。
目的达到,接下来进入闲聊时间,关尚才知道冯图也是主动要求加入上次道役的,这个倒霉的家伙多年前曾因年少无知犯过一次差点被驱逐出门派的大祸,不但导致本来快要晋升的功绩被清零,还倒欠了不少。后来一路辛苦补偿,直到前些日子通过道役的功绩,才终于迈过了俗修这道门槛。
说起数年艰辛,冯图不胜唏嘘,但也是因为累积了这么多年的沉稳表现,才让他入得了堂主和孟监修的眼,刚一晋升就得以承担经营照明符的重任。
道门就是这么不公平,像池萧那样天赋禀异的,就顺风顺水,轻易就可一飞冲天,而冯图、关尚这种人,只能不断与命运争斗,给自己搏一个露出水面呼吸的机会。
知晓关尚现在的情况后,冯图殷勤地道:“关兄弟是否对照明符有兴趣?不妨在河关县帮我打开销路?必有丰厚回报。”
“做你们观雨堂的代理?”关尚思索一阵,还是暂时拒绝了,二两银子一张的符箓,以他所知,在河关极难有人用得起,就算是老掌院也够呛。照明符在河关县就跟三十两一张的御风符在天水差不多,基本上只能挂在商铺里镇宅用……
“代理这个说法用得妙。”冯图很是遗憾,不过也认可关尚的道理,比起低阶灵药,符箓的价格是真的太高,因此他更加重视关尚对于降低成本最难的论断。
“冯兄勿要气馁,和灵药相比,照明符最大的优势是可以造福凡人,市场明显更为广阔,不如去京兆、洛阳这样的大城推广,必可大卖。”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冯图摇头道,“那些地方都是当地豪门大派的地盘,不狠砸银子是敲不开那扇门的,我们观雨堂给不起钱啊……”
这我倒是有些想法,不过现在还远远没到拿出来讲的时候……关尚点头表示理解。
冯图问了问关尚跟庆云阁荀络的关系,关尚没有细说,只是含糊地表示在道役中相处不错,两人又闲扯一会,返舱各自睡觉去了。
虽然关尚也想促膝长谈,但像他俩这样的低阶修士,熬夜还是很伤身体的。
翌日清晨,船在天水城外的码头靠岸,关尚抬头看了看照明符,果然还在亮着,距离上一次引火还远不到两个时辰,这部分寿命就被浪费掉了。
查验了修士的身份,冯图和关尚结伴进城。天水城既是天水郡治,又是秦州州府所在之地,与河关和襄武不可同日而语,灰泥黄土夯筑的城墙高大而厚重,城头上披甲执矛的兵士来回巡视,完全满足了关尚对于古代城市的想象,与之相比,河关就是个不设防的村镇。
城内的繁华又比襄武不知好了多少倍,一大清早正是各家商铺开张的时刻,咔咔嚓嚓开合大门的声音络绎不绝。街上随处可见的早点摊儿十分热闹,多是各家的掌柜伙计聚在一起用餐。
冯图拱手道:“我还要赶紧回去复命,就不陪关兄弟用饭了。从这条街直走到底再左转,不远就有一家观雨客栈,是我们派里的产业,关兄弟不如就住那边,报我的名字挂账即可,这样我回头找关兄弟也最方便。”
“真是太谢谢冯兄了!”能省钱的事儿,关尚都是真心高兴,“那我等着冯兄的消息。”
“不碍事,关兄弟稍安勿躁,等我回复。”冯图匆匆走了,关尚找个面点摊儿随便喝了一碗汤饼,元康朝民间的饭食水准着实一般,缺油少糖,他也就是填饱肚子而已,不敢有更高追求。
很容易找到观雨客栈,在店家安排的房间里放下行囊。既然在途中节省了自己去观雨堂敲门的时间,他决定先去庆云阁找找荀络,看这个一直没消息的大哥在玩什么幺蛾子。
跟客栈伙计一打听,才知道庆云阁总阁是在城外,城里只有少量商铺。从客栈去庆云阁需要穿城而过,从南门出去,关尚便先顺路去商铺转了转,没见到荀络,商铺水准也乏善可陈,毕竟人家的主业不在这些,摆一个门面,聊胜于无而已。
天水城南风景如画,一路苍翠直连着一百多里外的祁山,庆云阁独占的一片庄子,就掩映在城外十里的翠绿之下,比起金水院灰秃秃的小院落,简直犹如一个旅游胜地。
距离庄子还很远,就有设在路边的道卡把关尚拦住,一个睡眼惺忪的修士从小窗子里探头出来,问道:“找谁的?可有凭证?”
“没有……我找贵派荀络。”关尚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荀络不在,找池萧池师姐亦可。”
“池师姐?”那修士自动忽略了荀络的名字,上下打量一番道,“尊姓大名?居何职司?”
“金水院徒修关尚。”
一听来自一个院级道派的徒修,修士不由就翻了翻白眼,拿过一个名册,随便翻了两下。“没有报备,不能进去。”
“……那怎么办?我大老远来一次不容易,可否通融通融?”关尚实在没想到还有报备这么一说,估计当时荀络也没想到关尚可能来庆云阁找他,完全没提过这事,更谈不上什么报备。
“通融?你想通融就通融,那还要规矩干嘛?谁又容易了?”修士轻蔑地冷笑,转脸不理他,手指随意一指,“你问问他们容不容易?”
关尚往旁边看去,才发现路边有一长排石凳,满满当当坐了十几个不同服色的修士,或是面带倦色,或是百无聊赖,或是闭目打坐,一看就是在此等了好久了。
见那看门修士不再说话,关尚只好凑到石凳旁边,找了一个看起来很闲的家伙,拱手道:“这位道友,敢问没有报备,就只能在这里干等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