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杞哈哈大笑道：“是谁告诉你灵约可以让人突然魂飞魄散的？若真如此，道门一年要死多少人？”

“不是吗？灵约不是联系着魂魄深处……”关尚有点莫名其妙，那灵约到底“灵”在哪里？

“灵约签订，就意味着如果你违背约定，我马上可以知道。哪怕千山万水，你躲在阳首山深处，也瞒不了我。”丘杞道，“至于你是死是活，那取决于我的判断。如果我认为你是有意为之，或造成的后果不可饶恕，不管你在何处，我都必然取你性命，懂了？”

原来如此，闹了半天最后还是实力说话，可是如果双方修为势力差不多，那灵约如何执行？

果然丘杞又补充道：“你也不要以为有天如果找到了靠山，就可以置灵约于不顾。凡是无法由事主自决的，可以单方报请尚书省及廷尉裁决，裁决每半年一次，不看灵约内容，自有无上道法判断违约之人，直接降下天罚，真到了那一步，魂飞魄散就不再是说笑了。”

行吧，道门在这件事上真是用了心，漏洞都堵得差不多了。也不奇怪，元康能够建立，就是在开朝十派达成了协议的前提下，如果没有极为有效的强制执行之法，那协议不早就成了一纸空文？

而且居然有不看内容就可以降下裁决的道法，也就是说，即使这灵约协定的是密谋不法之事，也一样受尚书省保护而不惧泄漏，这也太极端了吧？

当然，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真有这样的灵约，靠的也是利益和实力的保护，正常人都应该不会冒风险把它提交到尚书省，这样的规矩更多是申明朝廷尊重灵约，保护灵约效力的一种态度。

关尚接过灵约，快速看了一遍，果然如丘杞所言，是一份与前世保密协议十分类似的约定，言明两人之间的种种情状，如非丘杞同意，决不可向任何他人提起，甚至还有有效期限、违背之后的惩罚等等。

丘杞道：“事起突然，有不适合的地方来不及修正，就这样用着吧。这份灵约的目的是让我可以把需要你做的事情告诉你而不惧泄密，至于你同不同意，不在此灵约的范围之内。听完如果你不想接受，大可放心离去，高修有高修的规矩，决不恃强凌弱。”

我信你个大头鬼哟……关尚在心里呸呸连声，你当我是傻子吗？听了高修的秘密拍拍屁股走人，相信你是个道德模范？

丘杞知道他的怀疑，哼道：“人外有人，道外有道，以势凌人，总有更势大的来凌你，必不长久。道门的规矩复杂着呢，你现在不懂，是因为站的太低，如果有一天你登上了高修之位，那就是另外一番风景。”

所以逼我签灵约是可以的，没签的事逼我做是不行的？这有什么区别吗？当然，关尚非常理解社会的规则是复杂而矛盾的，作为一个个体，无须在这事上较劲，听着就完了。

痛快地咬破手指按上指印，关尚抚摸着疼痛的指尖，提前向手指头告了罪：预计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们恐怕要一破再破，真是辛苦了……

丘杞收好灵约，满意地道：“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我不追究你的阳雁草哪里来的，也不追问你跟妖族如何勾连，我只需要你从妖族得到的所有阳雁草，只向我提供，而且要保证供货量，如何？”

还有这种好事？关尚有些不敢相信，这不是打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么？他和荀络正发愁阳雁草没有销售的通路，买家就自己送上门来，而且不在意来源？

谨慎，谨慎，这世上骗子太多！关尚在心里提醒自己，小心地问：“什么价格？”

“市价的三成。”

那就是三十文一棵，作为批发供货商，这个折扣不算吃亏，丘杞还真是没打算把自己吃干抹净……但不对啊，如果是这么优越的一项生意，我哪有不做之理，他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圈子，逼我先签一个保密灵约？

仔细想了想，关尚试探问道：“既然是这么简单的事，凉王为何还要让我这个中间商赚差价？直接跟妖族接触有什么问题么？”

丘杞赞许道：“我没看错你，冷静、谨慎，是个懂行商的。此事若是凉王来做，自然没你存在的价值——以他涸泽而渔的自私性子，连妖族存在的价值都没有，多半是想一个人从头吃到尾。但我又不是凉王。”

“你想背着凉王来做？没有凉王首肯，我们岂不是成了走私？”关尚吸了一口冷气，怪不得丘杞要躲开其他人，没想到这位凉王亲信居然怀着二心，那他凭什么能吃下所有的阳雁草？

“走私？那自然不行，《元康律是必须要遵守的。”丘杞道，“你说的没错，凉王的封地虽然只在阴平、武都、略阳三郡，但秦州牧钱杰和他一个鼻孔出气，陇西郡和金城郡的边税他同样可以只手遮天。”

“所以……”

“所以就是为什么此事我需要你来做，你须得劝动妖族，带着阳雁草翻越阳首山，从南麓穿过西浑人的地盘，南下绕过秦州，从益州的汶山郡进入元康，我们的人可以在那边安排好一切。”

“……”关尚被这个方案的难度惊得张口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指着丘杞道，“原来你是……是……”

“我是蜀王的人。”丘杞点头，“告诉你我的身份，就是让你明白，我们的背后有足够的支持，只要你能做到这事，凉王不愿意给的，我们都能给，这必然是个对你有益的结果。就算有一天事情败露，你也尽可以逃到益州来，蜀王的实力决非司马无悔那个年轻小子可以相比的。”

话已至此，事情的全貌终于呈现在关尚脑海里。辽东三郡的丢失让身处帝国西境的凉王和蜀王不约而同地看到了阳雁草的潜在价值，而出入阳首山的通道在秦州境内，凉王近水楼台，连续派出小队上山试探。因为妖族情况不明，加之不想引发朝廷关注，才暂时没有大规模地派遣高级修士和军队上山，但若阳雁草的功效得以证实，恐怕凉王早晚经受不住诱惑。

趁着凉王未下更大的决心之际，蜀王为了抢在凉王之前获得灵草，不惜启用了已经成为凉王亲信的高级“卧底”丘杞——当然也不排除是丘杞立功心切，主动延揽了任务。总之，丘杞说服凉王让自己作为核心参与到调查队伍中来。

丘杞的本意，应该只是提前了解阳首山和阳雁草的情况，从而有选择的将真实或扭曲的情报汇报上去。药师蒋仲那样的一根筋很容易拿捏，最终值不值得在阳首山上消耗资源，全看丘杞的一张嘴，他至少可以因此拖慢凉王的脚步，为蜀王争取时间。

然而关尚的出现，让丘杞突然多了一种选择，甚至可以直接解决蜀王最关键的困难——益州的修士不可能直接穿过西浑来阳首山，两国的关系不算太好，那会被西浑人视为入侵。何况有能力从阳首山南麓翻山过来的高修，在益州道门都是大人物，谁会来帮蜀王做“物流”？

但妖族是能做的，即使只有少量妖族能翻山，也已经足够了，阳雁草又不是什么沉重的物资。妖族没有自己的国家，估计只会被西浑人视为流民而已，不会引发太大影响。而最妙的是，关尚这个低阶修士竟然已经与妖族产生了沟通和信任，解决了丘杞最担心的不确定因素，只要把关尚掌握在手中，就等于掌握了一条待开辟的潜在商路！

解决了攀扯妖族的刘成和陈大霄，也等于保护了这条商路，随手的一处闲棋，竟然都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正面效果，丘杞简直都要佩服自己的英明了。

退一步讲，就算商路开辟不成，蜀王也毫无损失，反正没有投入一分一毫，到时只要抹杀了关尚这个知情人，一切都和现在一样而已。

这实在是无本万利的上好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