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赌坊的殇沫,独自登上‘海棠如旧阁’的阁巅,发着呆。
他在心中也反复思量着一个问题,那便是故府在不久后,会不会成为江湖上的公敌。
先不说,今夜前来故府挑衅的五位杨姓兄弟,是否就是杨家将的后人。
就单说,那些想来故府讨些便宜,然后再到江湖上夸夸其谈的人,就不在少数。
前一日,宋天长虽说否定了故遗名就是幕后主使者。
但,从他口中说出的“我虽不会相信一个晚辈做出的承诺,但,我还是会去相信两个,甚至三个晚辈,同时做出的承诺的...”,这话也发人深思。
这句话的耐人寻味之处,就在于这世上能够与故遗名相提并论的人,细算下来也唯有殇沫的师父郭明轩,和踪迹成谜的神秘黑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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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今晚那五位杨姓兄弟又提到了纪纲,这就很奇怪了。
既然,他们怕纪纲,为何又敢来挑衅故府呢?
要知道,若从北镇抚司调出锦衣卫来守护故府的话,是根本用不了半柱香的时间的。
——按正常情况来讲,故府和北镇抚司在外人眼中是相辅相成的,有决心来灭掉故府的人,也自然不会去惧怕北镇抚司中的纪纲的。
——视纪纲为仇敌的人,也自是会把故府一同带上。
然,今晚杨姓兄弟的所作所为,却充满着矛盾与问题。
事实上,他们五人就算是在故府中大打出手,也是激不起什么浪花来的。
——别说引起北镇抚司的注意了,恐怕,他们连阿棠这一关都过不了。
无论,五人今夜死在故府也好,还是逃离故府也罢,对于北镇抚司而言,也根本就不重要。
朝廷也自有朝廷的规矩,江湖中的争斗在不闹到足够大时,朝廷也是不会过问的。
江湖中的人,就算是吃了亏、死了人,也断然不会走进公堂去告状的,一旦江湖人因私斗对簿公堂,不仅会颜面扫地,也会不符合江湖规矩。
总而言之,杨姓五兄弟即便是不懂这些规矩,也绝不该去畏惧纪纲什么。
更何况,阿棠也只是极其隐晦地说了句:应天府的规矩...
杨姓兄弟也绝非是没脑子之人,事实上,年轻人的头脑是要比老年人的头脑,更加灵活的。
所以,这整件事中,也绝对是有不为人知的因果关系的。
想到这里的殇沫,又不禁打了个冷颤——前一日,宋天长在离开故府前,往府门外那一望的画面,又赫然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极其自负,且信心十足的宋天长,又为何因为这一望,而,骤变神情,顿时万念俱灰了起来呢?
——难道,真的有人替他做了什么所谓的担保,不但能够让他从故府内全身而退,且还会助他灭掉故府?
此刻,偌大的谜团在殇沫的脑海中翻涌。正如,现下夜幕中逐渐升腾起的白雾,越发朦胧,越发模湖...
然,他眼前的雾,虽遮挡了万般景色,但,也绝不妨碍明日的晴空万里。
只要,雾在明日清晨散去,便就是一场好雾、祥雾。
但,他心头之雾,却是无边无际、没有时限的。
他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明日,至少,杨姓五兄弟口中提到的那个“岳大哥”,就要出现了...
...
现在,殇沫已和阿棠一同坐在了故府门前。
在出了一整日的暖阳后,今夜的空气中也带着十足的暖意。
他们也在这并不寒冷的月色下,喝着更加温暖的茶水。
杨姓五兄弟已成为昨日,但凡是昨日的事情,也自然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以全身渡过的,也绝不能再成为当下的阻碍,或困难。
百丈外,一人负手,斜背着一杆九尺银枪,朝他们缓缓走来。
这人的容貌是模湖的,身形却是笔直且消瘦的。
他很高,高得就好似他本身也是一杆长枪那般。
只是,他那如长枪的身体,比夜更黑。
他背负的银枪,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没过多久,一袋银子便被抛到了殇沫与阿棠身前的桌上。
这袋银子很重,却落下得极稳,阿棠在手上掂了掂,便露出了微笑,“足有二十两,无疑。”
殇沫没有说话,眸光却一直停留在来人的身上——又是一个气宇轩昂的俊朗青年,这青年不但有杨姓五兄弟的英气,亦有岁月留下的沉稳与内敛。
“你便是杨开泰他们口中的岳大哥?”
来人打量了殇沫片刻,缓缓拱手,“是,我正是岳宁。”
殇沫本想再次发问,却被岳宁接着反问道:“你为何只提到开泰兄弟?莫非,开山、开华、开天、开疆四兄弟,已死在了你的手上?”
殇沫摇了摇头,“他们五兄弟本就是一体,绝不会出现一人独活的情况,只是,他们可能人数太多了吧,交不出一百两银子,所以,昨夜来后,也便就离去了。”
岳宁意味深长地“嗯”了一下,“你的做法是对的,他们既然没有银子,让他们离开也好。”
“哦?”殇沫笑了笑,“若,昨夜我没让他们离开,而是,将他们都给杀掉的话,会怎样呢?”
岳宁,冷冷道:“那今夜来的就不止我一人了。”
岳宁的话,在殇沫看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在这江湖上,因一人身死,而引发门派与门派间的拼杀,或是至亲前来复仇的事,比比皆是。
这也便是江湖中诸多恩恩怨怨的由来,可同样的身死,所造成的后果,也是绝不同的。
假如,死了一个不该死的人,那也将会是一场江湖噩耗的开端。
“他们昨夜说:你这两天便会到。没曾想,你还真来了。”
岳宁点了点头,“是的,我不但来了,还带足了二十两银子。”
殇沫渐渐皱眉,缓缓斜下脖子,“想来挑战故府,就要有二十两银子,这个消息也是我们昨夜才放出去的,且还是让你那五位杨姓兄弟帮着宣扬出去的,你倒是知道得挺快的。”
“这没什么可稀奇的,”岳宁,说,“但凡是在江湖中行走的人,都是需要落脚客栈的,只要是客栈,便就会有人;只要有人,也便会有各种消息的来源。”
殇沫,说:“看来,你也并没有去质疑这条消息的真伪。”
岳宁,冷冷一笑,“倘若这消息的源头出自别处,恐怕会有很多人去质疑,但,这既然是‘灭影门’传出来的消息,那便就不会有假。”
殇沫,疑惑道:“为什么?”
岳宁,道:“不为什么,‘一人二十两银子’这等奇葩的规矩,难道不是‘灭影门’一贯的行事作风吗?”
殇沫突然起身,抬手道:“且慢,你能把话说清楚一些吗?什么叫‘灭影门’一贯的行事作风?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岳宁的眸光勐然变得狠辣,且锐利,一字一字地回道:“这些年,很多事情已经说不清了...故,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误会。”
他已跨步向前,右手也似有翻转枪头的举动,“总之,二十两银子已在你们手中,所以,很多事情也就不必多说了!”
银枪犹如一条游龙,挥起阵阵劲风。
枪头突刺的那一刻,也好似一只玄铁利箭,弑神屠魔。
在“呤”声长啸下,如白昼的亮光划破漆夜,也直冲向了殇沫的腹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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