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听风院没有迎来三姐，四姐，倒是大姐的丫鬟云秀匆匆赶来“给五姑娘请安，大姑娘请姑娘们即刻到松鹤院去、”

“去松鹤院？出什么事了？”清婷追问，不是迫不得已，她是真不愿往那去啊。

“侯爷回府后，老太太就将侯爷和夫人一同叫过去了，不知道什么事，刚刚侯爷打发人来传话，叫姑娘们都过去。大姑娘叫奴婢告知五姑娘，六姑娘还有七姑娘，奴婢这就告退了。”

清婷点头“你去通知六妹，我让玉秋去通知七妹，这样快些。”又转头对玉春说“你陪我去松鹤院，不用进院子，在外面等着就好，免得等会我挨骂受罚连累你。”

“奴婢就是姑娘的人，不怕什么连累，姑娘不嫌弃奴婢笨就行。”

“好了，不笨不笨，我这院子全靠你管着，你要是笨，我可就惨了。”清婷开着玩笑朝松鹤院走去，大姐清依早在垂花门处等候，见人都到齐了，开口说“一会进去都别乱说话，祖母定是因为中午请安的事生气，咱们乖乖赔礼就是，别逞口舌之快，惹出其他事端，爹和娘都在，会替我们说情的，别太担心了。”

众人点头应“是”，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走来，门口打帘子的丫头看见众人，忙快跑几步过来问安“给姑娘们请安，老夫人吩咐，姑娘们来了直接进去就成。”说完，又小声对清依提醒一句“梁哥儿病了。”然后退开。

姑娘们都听见了，清依疑惑，“不是为了请安的事生气？梁哥儿病了，叫她们来做什么？”其他人想的是“中午那小子还好好的，这就病了？”清婷突然感觉不妙“那小子不会是中午被我吓傻了吧？”姐妹各怀心思进屋，老太太坐在正上首，黄婆子站在她身后捏肩，侯爷夫妇坐左手边，清依等人上前行礼“给祖母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

老太太扬着下巴语气不善的冲侯爷说到“你自己问!”四十来岁的人当着女儿们的面被这样吼，虽说那人是自己的母亲，面子上仍有些挂不住，尴尬的清了下嗓子“今儿中午你姑母带着梁哥儿来府里请安，那孩子回去后就高烧不退，说在咱们府里看见妖怪了，你姑母遣人来说，是咱们府里的姑娘给吓的，梁哥儿才多大，你们身为表姐怎么能做出这种荒唐事，说说，是谁做的？还是你们都参与了？嗯？”在老太太那不敢多说，对姑娘们却威风的很，说完，用力的拍了下桌子，屋里人包括老太太和顾氏都被这突然一拍吓了一跳，顾氏捂着胸口“老爷，有话好好说，别吓坏了孩子们。”庄侯爷也没想到这一下拍这么响，看着老母亲，妻子，及站着的姑娘们都捂着胸口，面色一红，顺着顾氏的话说到“都是你给惯坏的，好好的姑娘家学会装神弄鬼了，这要让外人知道了，你我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顾氏没接她的话，看向老太太“娘，孝珍也说那孩子如今烧的厉害，也许是烧糊涂了，乱说的呢，总该问问清楚，别冤枉了姐儿们。”

老太太看了顾氏一眼，没好语气的问“她们都在这，是不是冤枉了她们，你自己问，那孩子烧糊涂了，底下伺候的人都跟着烧糊涂了？我看你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太太绕口令似的连问几句，有些气短，顾氏怕真把她气出个好歹，到头来还得自己伺候，忙看向姑娘们“今天中午你们看见梁哥儿了吗？别害怕，实话实说，你们祖母和你爹都是明理之人，不会冤枉你们的。”姐妹几个站在地中央，沉默着，清婷没想的那小子看着那么皮，结果这么不经吓，今儿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清竹往她前面挪一挪，想把她挡住，清婷心里苦笑“四姐啊，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现在挡住我有什么用啊，那会儿丫鬟婆子伺候的人不少，一问便知，逃不掉的，哎，我这苦命的，刚回来没几天就惹祸，估计以后要遭到老太太和侯爷的嫌弃了。”

见众人都傻站着不出声，侯爷又怒了“怎么都不说话？心虚了？清依你说！”

被点了名的清依上前一步“是，父亲，中午给祖母请安过后，我们姐妹就各自回院了，并没有看见梁哥儿。”她说的气定神闲，一脸坦然，她自己回了院子，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其他六个都有点心虚的缩了缩脖子。看她的样子不像在撒谎，侯爷心里舒坦不少，顾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的孩子都是乖巧懂事的，怎么会干这种事。她好像忘记平时指着骂的那些也是她生的了。

“你到一边站着”侯爷点点头，每个女儿在他心里都有定位，清依是嫡长女，是按世家宗妇的标准培养的，成熟稳重，有能力，有手段，有魄力，最重要的事，为人谦和大度，胸怀坦荡，是最让他骄傲的孩子，可惜是个女儿。老二青梅性子柔弱，老三清兰若是不被老四拖累也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老四那丫头风风火火的，是个不省心的，老五刚回来，性子还要观察，不过看着像是个精明的，老六整天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这等俗事她是不会沾手的，老七和老四一样不着调，这事他俩嫌疑最大。

象征性的问了下老二“青梅你说。”

青梅上前一步，没说话，拧了拧手里的帕子，犹豫一下，直直跪在地上，“是我，是我吓的梁哥儿。”

“嗯？”侯爷呆了，没想到是最柔弱安静的青梅，老太太和顾氏也奇怪，怎么会是青梅，清依没想到梁哥儿真的来了，还被青梅吓病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清婷愣了一下，二姐这是知道躲不过去，替她背锅呢，可眼下这锅不是谁想背就能背的，那么多人看到，随便一问便知，她不能既让二姐受了委屈，又给父母姐妹留下一个胆小怕事，毫无担当的印象。她绕过清兰清竹，走到青梅前边，冲着上首的三人，语气坚定的说“不是二姐，是我，是我吓的梁哥儿。”

“啊？”顾氏又惊了一下，“婷姐，这是为什么啊？”

青梅跪在地上向后拉清婷，“不是，不是五妹，是我，我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

老太太火了，“有话就说，做什么拉拉扯扯，越来越没规矩了。”侯爷见母亲发火，火气立马也跟着上来了。手指着清婷“你说！”

清婷用力甩开青梅，跪到她前边去，“跟二姐没关系，是我吓她的，不是开玩笑，是故意的。”

老太太手指哆嗦的指着侯爷和顾氏，“反了，反了，看看你们养的好女儿，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恶毒，梁哥儿才几岁，你竟狠心将他吓成那般模样。”

顾氏也惊讶清婷的行为，身为母亲，本能的想替自己的孩子开脱“婷姐年纪小，不懂事，以后我会好好教她，婷姐，快向你祖母认错。”

清婷跪的笔直，看向老太太“我是他们生的，但不是他们养的，从小长在边关，性子直，受不了委屈，一时气急才吓他的，至于心思恶毒，这帽子太重，孙女戴不起。”

老太太见清婷回嘴，气的大骂“你们听听，听听，牙尖嘴利，连我也敢顶撞，简直无法无天了，早知道养大是这副德行，当初我就不应该......”

清婷很想听听当初的事，当初不应该送走？不应该生下来？不应该让她活着？

侯爷齐声打断老太太“娘！”

老太太高喊，“叫什么叫。我说错了，看看今日她做的事，你们还有脸跟我叫。”

侯爷也觉得这孩子在外面养歪了，心思不正，且不知礼数，可一想到她刚才说的是他们生的不是他们养的，又有点心虚，“到底怎么回事，说不清楚，我决不轻饶。”

清婷不急不缓地回道“虽说我自小养于仆妇之手，可也是被当成主子一样伺候着，我不知道姐妹们在府里日常生活怎样，当着我的面骂我们姐妹是妖精，赔钱货，吓一吓他是轻的。”

“什么？他竟然敢如此说你们，我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他凭什么如此作践?”听到女儿们受了如此大委屈，顾氏气的站了起来。

清婷接着说“梁哥儿说，他祖母和母亲说，他以后要继承咱们侯府的爵位，我们姐妹出嫁要陪嫁掉好多银子，所以都是妖精，赔钱货，等他们到侯府就要当家，姐妹们以后有事回来就得拿银子求他。”

“什么，他们继承侯府，他凭什么，他们是忘了自己姓郑，不行庄吗”顾氏被气糊涂了，骂她的女儿，还惦记府里的财产，他们还真敢想。

侯爷和老太太都听出这里面隐含的意思，老太太中午为着孝珍说以后桥哥儿和梁哥儿孝敬她的事，骂了孝珍，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话不知分寸，被她大哥知道也会不高兴，没想到她居然真存了这样的心思，定是她那该死婆婆出的馊主意。

侯爷想的是，立刻打发其他人出去，他现在要立刻跟母亲单独谈谈，孝珍这是什么意思。

清依突然站出来，一脸寒气的质问“祖母，父亲，府里是打算过继梁哥儿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撼到，第一次当着全家人把这个话题拿到面上来谈，清依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这事绝对不成，梁哥儿小小年纪怎么会懂这些，定是郑府的人全都谋划好了，小孩子听多了才学大人说的话，他们没打算善待我们，若是真过继了，我们姐妹七个全都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侯爷也有些气愤，好不好这些都是他的孩子，他还没死就打算孽待她们，别说他没考虑过继的事，就算考虑也绝不是郑家那窝狼崽子。“母亲，到底怎么回事，孝珍跟你说过这事了？”

老太太想到中午孝珍的话，有些心虚，“说什么？我还没老糊涂，怎么能允许她这么做，我还想抱自己的孙子呢，怎么会答应过继梁哥儿？”听到老母亲一把年纪还惦记着抱孙子，庄侯爷有些惭愧，他跪下来“是儿子不孝。”

顾氏从清依说若是过继她们姐妹就去做姑子开始，就一言未发，整个傻了一般，直直坐着，两眼空洞，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清慧小声的喊了一下“娘?”顾氏没有反应，姑娘们这才注意到她们娘亲不对劲，“娘？”“娘？”清竹和清兰喊了两声也没反应，清慧害怕了，哭着扑上去，握着她的手“娘，娘你怎么了，别吓我啊！”顾氏这才低着头，擦擦清慧的眼泪，“娘没事。”说是没事，整个人像是魂魄离体般没有一丝生气，侯爷也感觉到她不对劲，轻唤一声“曼娘？”顾氏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拉着清慧的手站起来，看着屋里的姑娘们“放心吧，有娘在，谁也不能委屈了你们。”青梅带头哭了起来，清兰清竹，清洁清慧跟着大哭，连清婷这个刚刚回来没几天的女儿也忍不住心疼她的娘亲，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上，在这豪门大院里，日子会过的多么艰难，为了她们这些女儿不受人欺凌，不得不满身伤痛，孤军奋战。走上前，清婷抱住顾氏“娘，别担心我们，我们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好好的，以后就等着享女儿们的福吧。”顾氏摸了摸她的脸蛋，“嗯，娘等着”一滴泪因为微笑牵动眼角，滚落下来。她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下“媳妇不孝，这二十来年没能给母亲添个孙子。过继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今日当着孩子们的面，把话说开了，免得她们以后心惊胆战过日子，咱们府上有规矩，男人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媳妇生完清慧这十多年都没再怀上，估计也不再有了，老爷眼下过完年三十九了，再急也不差这一年，后年开年便给老爷纳妾，直到生下儿子为止。到时候请娘和侯爷看在我为这个家尽心操劳的份上，允许孩子抱到我屋里，养在我的名下，请娘答应。”说完，朝老太太磕头。

要给自己相伴二十年的丈夫纳妾，顾氏心中一阵苦楚，没有办法，她自己不能生，为了女儿的幸福，只能这么做，养在自己名下的孩子悉心照料，总比过继别人的好。

老太太也不愿过继，别人的孩子再好也没有自己的亲孙子好，外孙也不行，眼下顾氏提出来，自然是好的，她是嫡妻，养在她名下对孩子也好，老太太起身扶起顾氏“你是通情理的，就按你说的办，侯爷你有没有意见？”每次有重大的或者严肃的事情，老太太总是叫自己的儿子侯爷，以显示她对此事的重视。

侯爷有些心虚的看看妻子，又略到尴尬的望了望女儿，最终也没说出一句不愿意。事情定下了，顾氏带着女儿们回到自己的院子，姑娘们泪眼朦胧的望着顾氏，顾氏笑了笑“都是大姑娘了，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你们都好好的，以后少气我，娘做什么都值得。别在我这守着，都回去，累了一晚上，还不让我歇会啊，快回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