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良从小卖部打完电话之后,先到车里把装钱的皮包拎了出来。
里面有三万块钱,是他昨天刚在安城建行取出来的。
皮包挺大,正常装个四五十万没问题,只装三万块钱,许志良拎在手里总觉得有点咣当。
索性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拿出两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在里面的报纸,把三万块钱包上,揣在怀里,就朝宁春阳家走去。
如果宁春阳没有真疯,按照周白对他技术水平的描述,自己倒是愿意在这个人身上投资一下。
不过,一个真疯了的人,还会知道赚钱吗?
许志良在心中无声地笑了一下。
不过等周白把他改造的监狱打听到之后,自己还是要想办法去打听打听,他在监狱里是什么样子。
等许志良再到宁春阳家的时候,只有宁春阳他爸一个人在门口。
倒骑驴已经修好了,此时正一个人坐在那默默地抽着烟。
看得出来,他是在等许志良。
见许志良过来,他爸挤出个勉强的笑容,说道:“小伙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叔,我叫许志良。”许志良笑道。
“好,好孩子。春阳出来这么久,也就你来看过他。”宁春阳他爸的眼圈有点红。
他赶紧用粗糙的大手擦了擦,然后说道:“不嫌弃的话,就在这儿吃个晚饭吧?家里这个条件你也看见了,没啥好吃的,但叔可以陪你喝点儿。”
“成啊,我打小就不挑食,有啥吃啥。”
宁春阳他爸对这个不笑时沉稳如山,笑起来却又十分和煦温暖的小伙子很有好感,闻言站起身,朝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春阳家是典型的棚户区布局,和许志良家前后两排起脊房,宽敞的院子不同,他家的门洞十分狭**仄,院子也很小,因为前仓房和主房靠的太近,导致主房的采光也不太好。
但房子虽然不大,却被收拾的很干净。
许志良进屋之后,一个面有病容的女人咳嗽着迎了出来。
那是个看着约莫五十多岁的女人,脸上的笑容因为常年的病痛折磨而显得有些勉强,但眉眼和良妈一般善良。
“孩子,你坐这儿。”宁春阳妈妈指着一张凳子说道。
桌上的饭菜很简单,只有一个酸菜炖五花肉算是有点荤腥,但里面的五花肉也很少。
“没啥好菜,酒也是最便宜的散白,能整点不?”春阳爸问许志良道。
许志良笑道:“酒的好坏不在于酒本身,而在于一起喝酒的人。和您喝酒,散白也能喝出五粮液的味儿。”
春阳爸爽朗地笑了。
这个满面风尘的男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宁春阳没有理会三个人,自顾自地坐在那里大口往嘴里扒饭。
春阳爸让许志良先坐下,他拎起放在角落里的小酒桶给许志良面前的酒杯里倒了一杯,又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
等几个人都落座后,他先是横了一眼宁春阳,不满道:“宁春阳,你是真傻了还是咋的,今天要不是人家小许花钱帮你摆事,你现在能这么全须全尾地坐在这儿么!”
“还不谢谢人家!”
春阳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他爸,咋的了?好好的吃法,咋又训上孩子了。”
“孩子孩子,都二十六了!我二十六的时候,都有他了!”春阳爸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没好气地说道。
宁春阳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更深地埋在了碗里,大口大口地扒饭。
“儿子,别光吃饭,吃点菜。”春阳妈心疼地说道。
宁春阳却恍若未闻。
春阳爸说道:“你管他干什么!吃你的饭!”
许志良适时举杯道:“叔,我敬您。您和我爸差不多的年纪,要注意肝火。”
春阳爸对许志良很喜欢,也许是许志良编造的白山大学大学生的身份,让他在许志良身上看到了曾经宁春阳的影子。
他和许志良碰了一杯,然后喝下一口,斯哈地吐出一口酒气。
“吃菜,孩子。别看没啥肉,但你姨手艺可好呢。”春阳爸招呼道。
许志良夹了一块醋溜白菜进嘴,嚼了两口之后嗯嗯出声,朝春阳爸妈比了个大拇指。
“好吃!比饭店大厨做的都好吃。”
春阳爸往嘴里夹了粒儿花生米,笑道:“那是,我和你姨以前就是开饭馆的,没两下手艺,敢出来丢人现眼么。”
“唉。”春阳妈轻轻叹了口气。
许志良看了看两个人,心下大概有了个结果,但还是问道:“现在还开着呢吗?”
春阳爸举起酒杯,许志良赶紧端起杯子,杯口略低,和他碰了一下。
春阳爸又喝了一口酒,才说道:“早就不开了,他进去没多久,就被人家挤兑黄了。”
许志良皱眉问道:“挤兑?同行?”
“屁的同行。”春阳爸瞥了宁春阳一眼,没有说话。
许志良心下了然,看来宁春阳还真惹了个硬茬子。
谈到这里,宁春阳突然放下吃的干干净净的饭碗,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
气的春阳爸又摔了筷子,骂了他两句之后对许志良说道:“小许啊,你可千万不敢学他啊!还是要好好学习,咱们这没权没势的,就学习这一条出路喽!”
许志良赶紧点头应下。
感受着怀里那三万块钱带来的触感,许志良在心里琢磨着待会儿应该怎么做。
饭吃到一半,春阳爸脸已经喝的通红,拉着许志良的手一个劲儿地和他讲着宁春阳小时候的事儿。
墙上贴着一排排已经有些发灰的奖状,无声地诉说着宁春阳从小学到大学,一路是有多么优秀。
说到最后,春阳爸已经是老泪纵横,春阳妈也在一旁低着头,搓着手指头掉眼泪。
哪个父母不盼着儿女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阿!
许志良听着春阳爸的絮叨,想起的却是良爸良妈。
前世的我,也一定让他们如这般失望吧。
“春阳他妈在家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春阳妈赶紧抹了抹眼泪,说道:“哎,在家呢,进来吧。”
门被人拉开,一个戴着套袖的女人走了进来。
“嫂子,你咋来了?有啥事儿吗?”春阳妈问道。
春阳爸则在女人进来的瞬间就别过了头去,怕被人看见他通红的双眼。
女人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桌旁喝酒的许志良,说道:“我来找这个小伙子,他刚让我帮他留意个电话。”
“小伙子,叫华强的给你回电话了,电话还没撂,就等着你呢。”
“那孩子你快去,别耽误你事儿。”春阳妈赶紧说道。
许志良拍了拍春阳爸的手,说道:“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也相信春阳。”
春阳爸只是哎哎地点头,说道:“小许啊,你快去接电话吧,别让人家久等。”
“那等我回来,咱们继续喝,叔。”
“跟您喝酒,我喝的高兴。”
“好。”春阳爸用力点头。
“走吧。”许志良朝戴着套袖的女人说道。
到了小卖店,许志良接起电话,问道:“强子,怎么这么晚才回电话。”
电话那头华强的声音有些低沉,他陈胜道:“良哥,出事了。”
许志良瞬间就想到了山货的生意。
“怎么了,你慢慢说。”
华强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许志良一说,许志良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和兄弟们都没事吧?”
“良哥,我们都没啥事儿,都是皮外伤。就是货...”
“行了。”许志良说道:“只要人没事儿就好,那点货就是都烧了又能怎么样,我许志良赔得起!”
“你和兄弟们没事就好。”
“凡是今天挂彩的,医药费我全出,再一个人封三千块钱红包,给兄弟们压惊。”
“跟你一起顶住第一波的五个人,每个人再加两千。”
“他们为我许志良拼命,我许志良对他们就绝对不心疼钱!”
“我知道了,良哥!”华强的声音有点哽咽,这个面善心狠的汉子心里有些感动。
“行了,别跟个娘们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华强要是掉一滴马尿,我就瞧不起你!”
“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没有姓李的,也有姓赵的,姓孙的。”
“不过钱进想坐山观虎斗,那是做梦!”
“良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只要你一句话,我今晚就操刀砍死那个姓李的!”华强发狠道。
许志良瞥了一眼在窗户里面嗑瓜子的女人,说道:“瞎咧咧啥呢,回头确实要配个手机了,总用公共电话和BB机太不方便了。”
“记住我以前送你的个字,别动不动就玩命!”
停顿了一下,许志良继续说道:“不过有一句话说的好,软的怕横的,横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我不管他姓李的真是一条地头蛇,还是一只只会呲牙色厉内荏的纸老虎,他挡我财路了,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回去找几个长相普通会唠嗑的小兄弟,具体怎么做,等我今天晚上回去再跟你说。”
“晚上把车送到亮子那,让他想办法修好。”
“不要跟我老叔老婶他们说今天发生的事,按正常出货的钱给他们分,差的部分从我的分成里出。”
“良哥,从我那份里出吧。”华强急道。
“好了!强子,今天的事,你已经处理的很好了,就是我在,也未必能比你处理的更好。”
“但是,在将来,等我们真正开始做大生意的时候,我希望,这种事不要再发生。”
“一定!良哥,我拿命担保!”华强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