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珍的班主任是吕双,这名字看去是个很有朝气的名字,但是人却不如其名,吕老师是一位从教多年的老教师,五十多岁,高高的个子,瘦削的身材,细长脖子,一副近视眼镜,镜片厚得可以看到圈圈层层如螺旋状突起,重重地压在他那高耸的鼻梁,咋一看就是一个老学究。凡是读过那篇《装在套子里的人》的人,看到这位吕老师立时会让其想到那位别里科夫。
吕老师教两个班级的《社会发展简史》,每到讲课时,他总会拖长声音讲述人类的进化是从猿进化到人的过程,特别是讲到帝国主义的垄断,他总会深恶痛绝地痛斥帝国主义的邪恶。他总是忆起解放初期这样那样,总是难以忘记年轻时的时光,他对未来有憧憬,但是随着时间的消逝,已经不复存在了。
学生看他的样子,总会感觉到他就似一个刚进化的猿人,思维的守旧、僵硬,已经让很多的学生不太适应,学校考虑他身体不太好,曾有几次想让他离开课堂,可他总是拖长声音回答:“我还行,我与学生在一起,才感到轻松些!”他不愿意离开课堂的真正原因没有人明白,但是他的教学实在让学生听着乏味。
吕老师正坐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突然从一个名叫古平平同学的作业本里发现一张纸条,纸条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你们班的穆珍与二班的吴小娟谈恋爱,我看到他们俩搂抱在一起。
下面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从字体看,显然不是古平平同学的,吕老师当时血往涌,手在发颤,他真的不敢相信,穆珍这样的同学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其他的老师,都各自忙着手里的工作,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变化。缓缓地站起身,踱步到办公室外,仰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正照在房顶,很是刺眼,如果依照他年轻时的脾气,当场将穆珍喊过来,会骂得狗血喷头,而现在老了,他不敢发这么大脾气,他强忍了忍,可还是压不住心头的火气,他不会抽烟,也从来不抽烟,在他看来,抽烟如同自杀无什么两样,在气头的他此时真的想猛猛地吸几口,痛痛快快地发泄一下。
六月的正午,站在这太阳下,如同身边架起一团火,吕老师略微沉静了一会儿,突然有个想法,他想知道这个写纸条的学生倒底是谁?也想知道具体的细节,从这字迹看,他觉得不是他班里的学生,但是又有谁接触过这批作业本呢?
吕老师冷静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去了教室,将政治课代表倪保军叫了出来。
“你在送作业本时,有没有碰到什么人接触过这批作业本?”吕老师眼睛瞪得好大。
倪保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这个,让我想想!”倪保军将手放在腮帮,捏了一下:“想起来了,我送作业本时,有个初三的学生,他很眼熟跑过来,给我搭话,具休说的什么,我也没有搞明白,只是说了几句无厘头的话,就走开了!但是他也没有碰咱们的作业本,我当时就很疑惑!”
“什么样的同学,你还能记起来吧!”吕老师接着问道。
“一个个子与我差不多高,有点胖的男孩!”
“能认得出来吗?”
“如果见到,应当能认出来的。”倪保军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好,你多注意着点,看看是哪个班的。”吕老师叮嘱道。
倪保军点了点头,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吕老师真是犯糊涂了,追查这个人做什么?再说那同学当时说的那些话,也是胡言乱语般,不知所云?
冷静后的吕老师觉得这事一定要查清楚再说,以自己对穆珍的观察,这样的学生,还不敢做出搂抱女生的举动。所以他一定要找到这个学生,当面问清楚。
吕老师交给倪保军找人的任务,倪保军哪里敢怠慢,一下课,他就站在初三年级一班教室门口,注视着出来的学生。
“就是他,就是那个子与自己差不多胖墩!”倪保军走向前,拉住了胖墩对他说:“吕老师找你,让你去他办公室呢!”
胖墩有点吃惊,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你们吕老师找我?”
“对,就找你,你必须去找他!”倪保军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好,我一会过去。”说完回头进了自己教室,走到那位全校知名度颇高的王强身边,低头俯身靠近王强的耳朵,倪保军看着他们,但听不清说了什么。
胖墩回头出来,跟着倪保军进了吕老师的办公室。吕老师认识这个胖墩,他名叫宋伟,去年初二时,虽然不是班主任,但由于他与那位全校知名的大神王强关系好,总是鞍前马后于王强身边,所以吕老师认得他,并且很清楚,这个宋伟也不是什么好学生。真是应了一句,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学吓神,宋伟与王强打得火热,想入好学生的行列都很难。
“你认识古平平?”吕老师一脸的疑惑。
“不认识。”宋伟对此回答得那么干脆,显然他真的不认识古平平。
“那你认识穆珍吗?”
“认识,就是那位搂抱女生的穆珍!”男孩的回答确实让吕老师很尴尬,吕老师并不想让他说认识,可是面前的这位宋伟却一口咬定认训穆珍,那也就是说他看到的就应当是真的。
“那这纸条是你写的喽!”吕老师取出作业本里夹的纸条问道。
“是我写的,我当时确实看到了,就是麦收假期里发生的事,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问他来没来学校,去没去二班找那个吴小娟!”没等吕老师问下面的话,这位宋伟把时间与地点都说清楚了,他的这一串回答,确实让吕老师心里吃惊不小。
“好,你走吧!”吕老师让宋伟回了教室。
吕老师静静地坐在那里,心里的火苗却直往窜,面对这样的事情,如果不快速处理,事情将会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传到校长那里,又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在他这里是绝不可捂着,盖着,越是学习好,越不能犯这样的错误,自古有“劝喝劝赌劝不了男女私情!”针对这种情况,劝是不会起到作用的,只能来硬的,他琢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可揭开,什么样的情况才可给穆珍敲响警钟,穆珍一年来的表现,确实让他找不出什么过错,越是这样的学生,越要令其悬崖勒马,绝不能看着其一失足成千古恨。
当天晚的吕老师失眠了,他想到自己年轻时碰到一件事,当时一位自己的同窗好友,因为在校园里发生男女关系,被公安带走的事,他不安起来,他不想在自己最后的两年教学里,悲剧在自己的学生身重演,他躺下睡不着,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踱着步,他更加清醒起来,于是走出寝室,如钩的月亮已经滑落至西边树梢挂着,已经深夜,他看了看月亮,忆起当年同窗好友的被逮走的那种呆滞的眼神,那是他一生难以忘记的眼神,那是无助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惊恐,有迷茫,有失落,有绝望,再后来听说判了五年,出来回乡下务农,从此没有了音信。
而面前的却是个少年,这样的错误必须要刹住,不然结果不堪设想。明早一定果断处置,不可再拖延下去。
想到这里,吕老师好像找到了解决的答案,回到室内拿了件衣服披到身,重新又站到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