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两节课让穆珍得很轻松,一节历史课,说是课,实际只是复习前两年学过的课程,历史老师姓袁,因为曾在小王庄过小学,对小王庄的人与事特有感情,老穆家族里的人还有几个与袁老师是同学呢。也正基于此,听族里人讲起这位袁老师的故事,那真的如同听书一样。
当年的袁老师才华横溢,各门功课在班里均能数一数二,后来考了师范学校,在学校时,曾在国家级的文学刊物发表过中篇,受到学校的重视,毕业时,学校决定让他留校任教,因他是个孝子,姊妹六个,面五个姐姐,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子,家中老母需要他的照顾,所以才来到这中学教书,毕业后,他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的新闻、、散文不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封笔了,据说是因为老母的去世,让他悲痛欲绝,便从此不再写了,由此,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孝子。这位老师对于人生的见解远远超出了大家对他的了解,他对文学的解读也远远超出了他讲的历史课。
另一节课是法律常识课,代课老师是韩素清,他是初三年级四个班的政治老师,先不说法律常识课的对于穆珍的诱惑,其实最诱惑的不是课程本身,而是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师,他的诱惑之处不是亲和力,而是那份对于老师这份职业的执着、投入与奉献。已至中年的韩老师,与其他老师比起来,最大的不同是他的身份还是个民办教师,收入的极大差距,并没有降低他对于职业的热爱与激情,每天早晨,天还没有亮,他便第一个来到办公室,打扫干净办公室后,为大家烧第一壶开水,然后再到初三年级各班宿舍内叫醒还沉睡在梦中的各班学生,初三年级教室已经开始二十分钟的琅琅读书声,学校那震耳的起床电铃才会“嘟嘟嘟”地响起来。去年留下来的学生称他“周扒皮”,今年的学生给他起了个文明点的称呼——闻鸡起舞。无论哪种称呼,大家都对他的做法并不反感,都认为他这种做法是对学生们负责的一种表现。
两节课下来,穆珍感到格外轻松,下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课本朝河堤跑去,一来可以到河边去享受河堤那份安宁,在大自然中品味书中的乐趣,二来可以与他的那位牧羊少年见面,去欣赏他的大作。
穆珍走出教室的那一刻,立时如狂奔的野马般,直接冲向校外的河堤,每天站在河堤时,都会让他心情开朗,都会让他感到如洗脑般的清凉,虽然河堤的一草一木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穆珍的眼中,这些树木是有感情的,清澈的河水是带有灵气的,人离不开这清澈的河水,世万事万物都离不开水,穆珍对于河水的亲近,有时到了无以自拔的地步,让他不得不脱下衣服,跳下清澈河水里畅游一番。
站在水岸,穆珍喜欢河水的清,一眼透底的清,那映出自己倒影的河水如同镜子,让人一眼就能读得懂水的内涵,没有丝毫的虚伪,没有掺杂任何杂尘在里面;钻入河水,他喜欢河水的凉爽,感受河水的丝滑,那是人世间任何化妆品也难以比拟的,偶尔还有几条不知名的小鱼游来,不时触碰着他的每寸肌肤,产生的舒麻,令人回味无穷;躺在水面,他喜欢河水的承载,眼睛微闭,全身张开,平躺在水面时,只留面部五孔在外面,身体其他部位全部浸入水中时,此时的他享受到的就是一分恬淡,脱离尘世回归自然的安宁,微风吹来,水波荡漾,冲脸的水波又让他想到人间自有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不是水本身,而是那外来风的助力。
穆珍坐在河堤下沿的二滩时,从未忘记自己在这里的目的——读书。他拿出课本,细心地读起来,他已经忘了身在何处,心在何方,在他的脑海中,他只有这天与地的结合,坐在结合处的自己在读着圣人也读不到的书。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穆珍站起身来,向着河水弯去的方向望去,依然是无尽的绿,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羊群,更没有看到他心中的那位牧羊少年——胡国庆。他有点疑惑,昨天他许诺送来他的作文,今天他却失约了,这是胡国庆的第一次失约,穆珍有点失落地坐了下来,依然读着手里的那课本。
正当穆珍全神贯注地读着手中的课本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站在了穆珍的面前,让偶然抬起头的穆珍不由得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从草地站了起来。
面前的这个人,穆珍从来没有见过,看去身材不高,黑黑的脸庞,让人一眼就看出是长年在田间劳动的结晶。穆珍有点不解,左右看了看,二滩没有什么人,只有他们两人。
“你想干什么?”还未等来人讲话,穆珍质问道,穆珍感觉这光天化日下,自己与他无怨无仇,好像也不是来找自己什么事的。
“我就问你叫穆珍吗?”那人突然问道。
“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穆珍有点儿纳闷地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以防不测发生。
只见那人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布兜,然后打开布兜的松紧口,从里面掏出一个精心折叠的纸张来,递到穆珍手:“这是胡国庆让我交给你的。”
穆珍心里一紧,如果没有什么事,他为什么不自己亲自来呢?
“他怎么了,为什么不亲自来呢?”穆珍急忙问。
“他父亲不行了,他陪着家人去医院了,所以临走时,将这折好的纸交给我,让我送给你?”来人面无表情地说。
“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邻居,按辈份他叫我爷爷。”来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父亲什么病?”穆珍接着问了一句。
“哎,还不到四十岁就得了中风,两年前偏瘫在床,当时错过了治疗的机会,就这么在床躺了近两年,他母亲一人拉扯着三个孩子,还要照顾在床的病人,够受罪的了,就今天午,突然病重不行了,他这几天里可能放不了羊了!”虽然仅有几句话,来人说得很沉重。
穆珍也不便多问,立时感到胡国庆是一个重情守信的人,就是面临着父亲即将离去时,也没有忘记在这里等他来的朋友。
“他学习一直很好的,但是母亲一个人确实照顾不了家,所以才劝其退学,在家帮着家里处理农活,平时放着一群羊,来贴补家用。让他离开学校时,他哭得死去活来,大家看他家可怜,自发捐了些钱,但是救急救不了难,这不,他父亲还是不行了。他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来人说得一脸的无奈。
穆珍听得眼里噙满了泪花,当他听胡国庆说家里的不幸时,并没有认识到遇到这么大的难题,觉得他父亲的病迟早会好起来的,只是需要时间,他曾不止一次想到他会像班里的牛国青一样,重新回到课堂,与大家一样坐在教室里安心地读书。
来人看了看穆珍,接着说道:“你也是好人,我们爷俩聊天时,他时常与我提起你,说你是位好书生,将来会干大事情,俺虽没有读过书,但也懂得读书人将来都会有大前途。”
穆珍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应当对于胡国庆有很大的帮助,不然胡国庆也不会委托他来送信的:“谢谢你,你也是好人,有你做他的邻居,也是他三生有幸。”
来人听到穆珍这么讲,立时表示:“大家都是好人,世还是好心人多,一人有难大家帮,只要能帮的我都会不惜力去帮的。”
穆珍看看天色不早,他急忙与来人道别,往学校走去,他已经没有了来时的心情,取而代之的是悲伤与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