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珍当天晚,便将宿舍内自己的衣物带到了胡国庆家里,在宿舍仅留下了被褥等铺盖,以便于自己午休之用,也为将来有什么特殊情况方便在宿舍内过夜。
对于此次借宿,穆珍有自己的考虑,胡国庆家虽然离学校很近,但是难免会出现不可预测的情况,一旦出现变故,及时回宿舍住,依然是策,并且也不用搬运什么铺盖,他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在刘旭昶家借宿的日子里,假如也有第二个可以住的地方,当发生了那些不愉快时,自己完全可以从刘旭昶那里撤出来,也不至于落到彼此闷闷不乐的日子延续了那么长时间,尽管那些不愉快的事与他们之间关系不大,但是却严重影响了彼此间的信任与情绪,甚至是干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穆珍心里尽管对于借宿依然存有一种芥蒂,但此次又不想直接拒绝胡国庆的好意。
当两人回到家时,胡国庆的母亲依然没有休息,自己坐在院子里独自看天的星星。听到两个人进大门的声音,立即站起身来。
“放学了,开水我已经烧好,洗脚水也已经放到你们屋里了。”胡国庆母亲那甜蜜的话语中含着十二分的关切。
“谢谢婶婶!”穆珍打内心佩服这位伟大的母亲。
“你以后不要这么客气,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是很高兴的事,以后在这里你还满意,我就很知足了!”胡国庆母亲说得很自然得体,一点也不显得矫揉造作,让穆珍听了很是感激。
胡国庆对母亲劝道:“娘,你也早点休息吧,外面有点凉,在外坐着别感冒了!”
自胡国庆父亲去世以来,胡国庆不知多少次说过这句话了,母亲一直坚持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初时的长吁短叹已经变成了无言的沉默,胡国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然他不能完全理解母亲,但是从每次看到母亲坐在院里的背影里,可以读出母亲内心的无奈与不安。
胡国庆说完便进了自己房间,并打开灯,问穆珍:“你还看书吗?”
“不看了,我的习惯是下课就回宿舍睡觉,没有特殊情况,我是不会再加班学习的!”穆珍边说边端过胡国庆母亲准备的一盆洗脚水来,放在了椅子前面。
“那你洗完先睡着,我每天晚,都要再看一会书,补习一下我前期落下的功课,还要预习一下明天的一些课程。”胡国庆边说边从写字台的书摞中抽出一本书来,随后坐在了桌前。
穆珍从侧面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不想因自己的存在而影响了胡国庆的学习与思考。他安静地洗完脚,悄无声息地将洗脚盆放在了原来的位置,第一天来住,穆珍还不知道将水倒向何处,再加胡国庆母亲在院里坐着,他也不想惊动她的思绪与安宁。
穆珍小心奕奕地了床,躺在床侧身看着胡国庆学习的身影,思绪好似堵不住的闸门,泄洪似地涌了出来。
这位与自己同龄的朋友,聪明好学,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追求,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生活,总是不失对生活的美好憧憬与向往,乐观积极向的心态,决定了他对未来永远充满着激情,并有着源源不断的动力,就是这个最需要家庭关心的年龄,却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亲人,而在失去亲人的日子里,他没有沉浸在痛苦中,正如他所说的“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一样,他是那样的坚强,他是那样的勇敢,他是那样的从容,送走了自己的亲人,立即抹去心头的伤痛,不敢丝毫停留,重新面对生活,选择了求知,选择了追梦,选择了与知识为友,选择了与理想共存,选择了自己未来的路。自打认识以来,从没有看到他对未来的失望,就是初次见到牧羊的他时,那时他几乎没有再进校门的机会,家里要他跟着叔辈们学吹笛子时,他也依然保留着对生活的热爱,穆珍喜欢他的刚毅,喜欢他的洒脱,喜欢他的进,从胡国庆那里,他看到的是希望,看到的是勤奋有为的精神,并深受他的鼓舞,尽管这期间不时为他灌注力量,但是决定未来的总是他自己,别人的影响只是领路人的作用,真正能够引领成功的,还要靠他自己的努力与奋斗。
穆珍发涩的眼睛慢慢地闭,眼前穿越了时空,来到一个安静详和的世界。一个静谧的河湾,一个美丽的田园,一个茅草房舍组成的村庄。由远及近一阵敲锣打鼓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这不是喜庆的乐鼓,也不是哀伤的奏响,走得近前,才看到除了乐鼓,还有一顶四人抬的官轿,那轿子后面还跟着几个皂役,腰里挂着佩刀,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气,让田野里农忙的人不免生出些敬畏。
“师爷,前面什么村?”官轿里掀起的轿帘,探出一个头顶官帽的小白脸来。
“禀老爷,前面是下李村!”师爷两手一拱回应道。
“下李村,这村里有什么乡绅没有?”轿内的小白脸继续问道。
“乡绅倒是没有,只是您还不知道,这村里出了个父子三秀才,这三秀才在县里还是小有名气的!”师爷继续说道。
“什么名气,说来听听。”小白脸不依不挠地继续追问。
“老爷您刚到任,对此还不太熟悉,这秀才其实也并不一定不能考中举人,听说是因为家里并不富裕,每每考中,便卖了去,换几个银钱养家用,但是每试必中,每中必卖,一任老爷巡视到此地,因为听说这事,还亲自登门拜访,想请他们到县里做幕僚,没有想到他们却对官场不感兴趣,至今依然在村野里逍遥自在!”师爷解释道。
“天下竟然还有这等事?我们既然到此家门,须要走一走,看看倒底有什么来头,竟然不入职官府,那读书何用?”小白脸略红润起来,挂了一丝愠色。
“好,今天咱就再访这父子三秀才!”师爷说完,快步走到轿前带路。
轿到村口,师爷连忙止步,轿子也随即停住,小白脸又伸出头来:“怎么啦?”
“老爷,按照朝庭规定,村中三秀才,老爷应当下轿才是!”师爷回应。
“我不下轿,看他又何妨?继续前行。”小白脸有点倔强。
官轿到村中,突然从街边迈出一个中年人,横挡在轿前,轿后几个皂役立即冲前来,正欲动手。师爷认识这是父子三秀才中的儿辈中的老大,立即走前去,作了一个揖说道:“我们刚任的老爷巡视于此,你为何挡道?”
那大秀才作揖道:“这为官之道,理应尊师重教,此村下李村,同出三秀才,县官下轿,武将下马,难道不知吗?”
师爷被问得哑口无言。
两人正在僵持中,小白脸立时喊道:“落轿,落轿!”
小白脸走出轿来,走至大秀才面前,略略施礼道:“下官不知情,不知不怪,初来乍到,怎敢不尊师重教,领教,领教!”
“闻听你们不入官府,不知有没有此事?”小白脸问道。
“确有此事,不入官府,皆因实不想沾污浊之气,当下官场,迎来送往,卑躬屈膝,实不堪当。”大秀才寥寥数语,说得师爷及小白脸脸色大变,那小白脸顿时大怒道:“真乃朽木不可雕之数!”
大秀才仰天大笑,拂袖而去,小白脸顿时脸色煞白,大叫一声,仰天而倒。
穆珍打了个机灵,突然醒来,原来刚才入梦,睁眼看到胡国庆依然在那里学习,自己没有作声,转了下身,悄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