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啵的一声在饭桌上空散成一团寡淡无味的水雾洋洋洒洒落下，莫元任、周梦圆等人面色不展，方昶的面色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牛妖所说的忒修斯计划，粗略概括一下就是以原暗的力量作为基座，用一些特殊的仪轨——诸如刘卓等在烂尾楼举行的转运仪式等等，让原暗妖怪中失去肉身的妖怪以神魂附身的方式挂在这些倒霉蛋身上，让被附身者在“神秘仪式会带来神秘力量”的无知幻想中逐渐失去自我，逐渐从人格上，从神魂最深处变成另一个人。

因为二者神魂质量的差距，妖怪有法力修为，有原暗加持的神魂就会如滴在水中的墨水，或者干脆就是化学试剂那样一点点的渗透、改变、替换他们的思维方式，扭转他们的生活习惯，改变他们的个人习惯，这个过程或长或短，时间不一，这其中当然也有人意识到了不对，想要做出应对，但请神容易送神难，当他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深种神魂魄之间妖怪神魂已经开始和他们纠缠不清，又哪是那么容易的。

——即使他们做出了尝试，最后的结果也会是在潜移默化之中被妖怪神魂释放的信息逐渐诱上歪路。

就像刘卓夫妇那样，明明是想要摆脱，却在牛妖和啄木鸟的诱导下再次举行仪式加深了联系，在猪妖奥杜因和方昶战斗的恐吓之下将摆脱影响的念头诱导成了“太过弱小”、“只有同属神秘的力量才能对抗这些妖怪”的想法，加速了自我沦丧的进度，在短短片刻之间便被妖怪神魂鸠占鹊巢，被人从根子上换掉了。

而且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工作还是由他们自己在生活中主动完成，妖怪神魂和人类躯体的契合度也因此高到难以想象，根本不是寻常夺舍所能相比的。

“周先生……您专修神魂，这样的手段，您有什么办法监控预测没？”

莫元任放下相互揉搓的手指，对周梦圆叹息道：“不声不响的又被原暗这些家伙搞了一次大的。这些又得麻烦您了。”

“……麻烦不麻烦的倒是小事，我怕的是金城高层恐怕已经有人被换芯了。”莫元任叹气，周梦圆也跟着叹气，“而且我一时半会的，也没有头绪可以入手。”

——是的，内部，甚至是他们的上层可能已经出现了原暗的妖怪这才是最令人糟心的事。

水府虽然是共和国官方组建的超凡者组织，但他们作为一个暴力机关，也并非是完全的垂直领导架构，一方面是出于势力平衡的考虑，一方面也是因为各流域水府在财政上对当地政府有着一定的依附。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金城水府也不能免俗，当然要收到地方政府的牵制和影响。

这种局面往日里自然不是问题，但现在问题是，水府成员作为修行者，自然不惧原暗妖怪的神魂夺舍，可他们在地方上的名义上级不是啊，他们都是普通人，万一有人鬼迷心窍，信了什么方士骗子的鬼话，自己跑到家里也给自己整了一个……

“周先生您先想办法吧，另一边这件事我也会尽快上报的，到时候看河长怎么说吧。这事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一件妖怪啊作恶事件了，一个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范围极大的的群体性事件。如果真像咱们想的那样，那到时候出事情的恐怕课就不是咱们几个马前卒了。”莫元任说完，场面上有安静了下来。

王子成和周梦圆都在思考这个“忒休斯之船”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水府的几个外勤也看着皱眉思索的几个三人不知道说什么——他们就是三个修武的武夫，这种涉及神魂的东西专业不对口啊。

方昶则在那边慢悠悠的喝酒吃菜，他也没办法，神通都看不穿人心下的那颗妖怪神魂，他还能怎么办。

啪啪。

莫元任又拍了两下手，等众人看向他之后又道：“这样吧，周先生先和我们回一趟水府，稍后我们就去接您夫人过来，然后子成，你带人去找一下方先生说的那个电台小哥。另外，这些事就要大家自己行动了，巡捕司中可能已经出现敌人了。”

——他们刚刚找到人面鸟，不到十分钟方昶的位置就被暴露可以证明。

又和几人商量了一下细节，莫元任甚至还主动邀请了前二十几年痕迹均有迹可循的方昶和王子成一起去找那个电台小哥。

“那大家行动吧。”

面色难看的众人告别老李，由莫元任和方昶并肩打头，松松散散的围了一个小圈子从酒楼走了出去。

“咦？”

几人一出门，就看见他们停车的位置站了一个穿羽绒服的寸头年轻人正蹲在马路牙子上玩手机，叼着烟，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人正在歪着头往几人打量。

正是那个在周梦圆水镜术中露面的青年形象妖怪——风信子。

“周大先生，我记得三年前大姐就警告过你不要插手我们的事吧？”年轻人，或者说大妖怪风信子拍拍手站了起来。

他的化形形象是个消瘦的高个青年，即使裹着一件宽松羽绒服也看起来相当的单薄，但当他站起来的一刻却颇有一种高山巍峨，群峰林立的冲击力，几个肌肉虬结的水府外勤下意识的就站在了队列前方，有两人甚至还从身上抽出来一柄纹着符箓的银色短刀来。

“三年前有河长看着你，大姐和我技不如人，也就让你跑了三年，但是你这次又对我们的成员抽魂夺魄是什么意思？”

“——稍等一下。”方昶出言打断了风信子节节攀升的气势，“你不是当是妖，可能不知道，对牛妖抽魂夺魄的是我，并不是这位周老师。”

风信子眉毛一挑，斜扫了一眼方昶冷笑道：“你？挺自豪啊。”

方昶点头，双手拄着合金手杖笑了起来：“没错，我是挺自豪的，猫妖、猪妖——就是那个奥杜因，还有什么花脸狗、啄木鸟、牛妖，都是我打死的。”

方昶四字一断：“打爆脑袋，抽出神魂，打成肉酱，就是这样，一个一个，打回原形的，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