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费耶诺德俱乐部的一众球员,坐在球队大巴上,赶往位于荷兰东部的上艾瑟尔的阿尔梅罗。行至半途,也许是因为上一场的惨败依稀历历在目,又也许是因为大多数老球员们,对自己在费耶诺德的前途充满迷惘,往常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客场之行,今天却分外安静,肃穆得不像是去客场比赛,而像是要去客场参加某某的葬礼。
第一次随队出征的方正,正坐在大巴最后一排的左侧,靠在车窗床上闭目养神,要不是胸前还有起伏,就是用走的安详来形容他,都够得上贴切二字。
就在这时,和德伦特一起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维纳尔杜姆,突然猫着腰,摸到方正身边,悄悄的捅了捅他的腰:“老贱,今天这个氛围不太对劲啊,咱明天真的不是去波曼球场挨虐的吗?我看这群大爷的样子,怎么感觉又要被坑啊……”
说完,发现方正没有任何反应,维纳尔杜姆歪着头思考了片刻,干脆把手搭在了方正的肩膀上,还没来得及发力摇晃呢,还闭着眼的方正一把伸出左手,把他的手从自己右肩上拍下来,缓缓睁开眼,斜视着他瞭了个白眼,慢条斯理的冲他说了句中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直把维纳尔杜姆唬得一愣一愣。
眼见方正把连帽外套上的帽子往头上一套,就要继续梦会周公,维纳尔杜姆大怒,把手又搭上方正的右肩,使劲摇晃起来,同时压低了声音,“你在说锤子的中文呢?明知道我听不懂,到底啥意思,解释一下……”把坐在他们前面偷看的德伦特看得不禁芜尔,差点没笑出声来。
“靠!”被维纳尔杜姆人都快摇散架的方正,直接把他推得仰倒在座位上,有些无语的说:“你是咱们队的队长吗?”
维纳尔杜姆摇摇头。
“那你是咱们队的场上核心?还是咱们队的更衣室领袖?”
看着方正鄙夷的表情,维纳尔杜姆原本想点头,想了想,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摇头。
“那你是啥职务?领队?主教练?总经理?还是老板?”
这时候,哪怕维纳尔杜姆在这方面脑子再不好使,也大体上明白了方正的意思,埋下头,略带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你管这么宽作甚?你是生涯第二次进入大名单的菜鸟,我是生涯首次进入大名单的菜鸟,这种事情轮得到咱俩管吗?咱俩有资格管吗?咱俩管得过来吗?还是说你迫不及待今天就要抢班夺权?”
越听越为沮丧的维纳尔杜姆,脑袋也越埋越深,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话,脸色剧变,赶紧举起手,捂住方正的嘴,“你瞎说什么呢?让人听到咱俩不得立马滚回B队去啊……”,捂着捂着却发现,平日里自己这么做早就一蹦三尺高,怕是立马对自己施展出一套无情连打的方正,这时候竟然没有任何反抗,心里反而更加发毛的他,赶紧很自觉的把手放了下来。
方正也不责怪他,像长辈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当然,也可能是报复,毕竟在中国长辈才能摸晚辈的脑袋。
“你还拎得清轻重就好……你是纯粹的费耶诺德人,我理解你现在的焦虑,但你要我这时候站出来发表演说或者激励队友,到时候,最大的可能性是起反作用,把队内气氛搞得更糟糕,你也不想想,这群老球痞能听咱的?”然后语重心长的对他劝慰道,“也不用太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到今天的场地适应性训练结束,我自有办法……”说完送上一记你放心的眼神。
维纳尔杜姆霎时来了精神:“啥办法?”
“滚滚滚滚滚!”一边说,方正一边摆手,“山人自有妙计,问那么多干嘛?就你那脑子说了你也不懂……爬远点,老子要养精蓄锐!”说完眼睛一闭,任由他再怎么问也不再搭理他,直接进入假死状态。
眼见从方正这儿套不出啥有用的东西,维纳尔杜姆只好悻悻然的猫回了德伦特的身边。
“怎么样?”刚才方正两人的对话,一直都是压低了音量在咬耳朵,坐在他们前面的德伦特倒是好好的欣赏了一遍中荷合拍的默剧,就是没声音。这不,等自家表弟一坐下来,他就迫不及待。
“他说咱做好自己的事,好好训练,好好踢比赛就是,这些事不归咱管。”看着德伦特流露出和自己之前差不多的愁苦表情,又安慰道:“不过他说他有自己的办法,不过得等今天场地适应性训练结束以后。”
自己说完自己都不太相信,一屁股坐下来,两兄弟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唉声叹气。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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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过去了一天,此时距离比赛开赛已经只剩下三小时,费耶诺德下榻的酒店内,没穿外套,而是直接套上球服的方正在属于德伦特那间房的沙发上肃然危坐,正对着敞开的房门,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一会儿,在德伦特的带领下,五名费耶诺德的球员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在国外已经生活这么些年,方正深知老外可不像国人那般说话喜欢绕弯子,特别是对于这些运动员来说,眼见人已到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队里面现在人心惶惶,那些老头子是已经靠不住了,现在费耶诺德能依靠的也就是在做的各位,对于今天的比赛大家有什么看法,大家畅所欲言,群策群力,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按理说,这种类似拉帮结派的小群体,是主教练最为忌惮的,也是每支球队都极力淡化的,但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何况当前费耶诺德的情况。作为临时教练的莱奥.本哈克别说主教练的权威,就连主教练排兵布阵的基本权利都已几乎被完全架空。于是,现在的费耶诺德就分裂成了三个小圈子。
一派以队长汉克.蒂莫尔为首,拢共就只有两三个人,都是本赛季表现尚可,未来就算不能在费耶诺德占据一席之地,至少还有大把的球队愿意接手的球员;一派以德伦特和德.古兹曼二人为首,都是这几年新晋冒头的费耶诺德本土青训球员;最后一派群虫无首,全是本赛季奉献上灾难级表现,或者根本没有上场机会的球员,面对下决心要推倒重建的费耶诺德,下赛季等待他们的只能够是扫地出门这种结局,并且还很难再找到一个理想的下家。
很残酷,也非常的不讲情面,但,这就是竞技体育。
在费耶诺德,现在最多的就是这种即将被抛弃的球员,加起来起码占据了整支球队的一半,从这一点上来看,这赛季的费耶诺德成绩居然“只被”另外两个老冤家甩开10多分,已经算是临时主帅前两个操作得当外加天公作美了。
作为知情者,方正很清楚,费耶诺德无论从教练组还是管理层,实际上都已经完全放弃掉了这个赛季的成绩,最后这些比赛的目的,就是纯粹的锻炼年轻球员。而其他球员作为当事人,或多或少也感觉得出来球队正在大力培养他们。只要踏上足球场,就是老球皮都至少有那么点求胜欲,何况这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更遑论,在这群出身自瓦尔克诺德青训营的年轻人眼里,费耶诺德那就是自己的母队啊,有不愿意为自己老妈拼命的娃?那他肯定是条毒蛇(我没暗示)。
“除了老队长,那群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家大力神队现在正在保级区,每一场比赛都是生死战,这场比赛又是在人家的主场进行,就咱们队那群大爷,咱们拿什么去赢?你教我?”五名年轻球员中,位置与方正有一定冲突,与方正以前又没有多少接触的布鲁因斯,见到这次内部讨论是由方正主持,内心并不是很不服气,说起话来,够冲,顶得慌。
在他身边的德古兹曼,虽然不像德伦特和维纳尔杜姆那般,早在昨天进行完分组对抗以后,早就已经和方正促膝夜谈,了解了方正的打算。但是,和方正不止有那么点见面之情,关系上也还算不错的他,听到布鲁因斯的话有些咄咄逼人,憨厚的笑了笑,言语间颇有些替方正解围的意思:“路易吉,别那么暴躁嘛,既然罗伊斯顿把咱们都叫来,想必是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咱们先听听罗伊斯顿怎么说……”
德.古兹曼一番话,连消带打,瞬间把稍稍有点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安抚了下来。一旁的方正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他竖起大拇指,暗道:没想到啊,乔纳森这家伙平日里看着挺憨厚的,心机挺深啊,一句话下来,反复提醒路易吉,咱们瓦尔克诺德出来的这批人,是罗伊斯顿说了算,高,实在是高,至少比乔尔吉尼奥他们两兄弟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被动接锅的德伦特是个没啥主见的主,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踢球是他的信条,凭借这个优点他才能在U21欧洲杯上脱颖而出,获得最佳球员;这也是他的缺点,在皇马,不懂得更衣室斗争不懂得如何站队,最后才会落得个惨淡出局的下场。
“我的意见全都已经跟方交流过了,我不善言辞这一点你们都知道的,有啥问题问方就行……”直接又把锅甩到了方正脚下。
“不知道你们是否注意到,最近的全队训练和昨天的适应性训练当中,中场位置上基本上一直都是我和乔纳森还有路易吉三个人在搭档,乔尔吉尼奥也经常和我们配对训练,换句话说,最近队内的训练中几乎一直是我们四个人在搭配。那么,在被带到大名单的五个中场里,咱们占据了四个中场名额的情况下,这场比赛当中,难道教练会选择一直没跟我们一起训练的卢卡斯首发吗?所以,根据昨晚我们仨的讨论,这场比赛在中场位置上有首发可能性的无非就是我们四个,再加上必然是首发球员的罗伊斯顿,这场比赛在中前场位置上,我们六个人当中至少会有四个人是首发,甚至有可能是五个。”说完指了指一边默不吭声的自闭少年:雅各布.伦斯基。
“既然我们这群人当中有四个人是首发,那么比赛当中,我们就得负起更大的责任”方正说得比较委婉,但意思众人都明白,在进攻端边缘化队伍里混日子那些人,把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上,尽可能减少那些混子的副作用对球队造成伤害。“既然教练不作为,交由我们任意发挥,我们自己布置战术,那也就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违反教练意志的说法……”
方正站起身来指了指德伦特:“罗伊斯顿,本届欧洲青年杯最佳球员,我们费耶诺德的锋线尖刀,我们队内还有求胜欲的锋线球员中,难道还有比他更强的吗?这场比赛他当然应该是我们输送炮弹的主要对象,减少后撤,把自己当影锋甚至伪九号中锋来打,这就是本场比赛他的任务。”
说完又转过身,指向德.古兹曼:“乔纳森,素有荷兰哈格里夫斯的美誉,盘带好,步频快,远射能力比范德法特丝毫不逊色,当他处于大禁区线周围的位置上,威胁度就会直线上升。上一场比赛你的回防次数太多,回防的深度也太深,这场比赛你必须减少防守端的消耗,把注意力集中在突破和远射上!”
“乔纳森,身体素质出色,拥有我们队伍中场球员中最强的正面防守能力,并且同样拥有一手不俗的远射功底,在后腰位置上大大限制了你的表现,这场比赛我们应该在进攻端把他解放出来,并且在防守端迫使对手跟乔纳森进行正面对抗,而不是自曝其短,让乔纳森去四处补位。”
“至于我和乔尔吉尼奥,还有雅各布(伦斯基),无论我们谁首发登场,都会是你们的助力,还有,刚才乔纳森说得很正确,这场比赛对手急于在主场拿下状态不佳的我们,所以必然会派重兵绞杀咱们这群他们眼中的小孩儿,我们应该多抓住他们急于求成的心理,避免和对手打阵地战,跑动勤,反击快,用我们的速度打垮对手。醒醒吧,兄弟们,不要再守着什么美丽足球的美梦了,我们现在的配置最好的获胜方法只能是快速反击……”
令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是,未来在荷兰足坛美(chou)名远(zhao)扬(zhu)的费耶诺德兄弟会,就在这酒店的小房间里,不怎么和谐友好的会议态度下诞生了。
虽然在细节上有些许争执,但最后依旧达成共识,就这样商讨出了这场荷甲比赛费耶诺德比赛的整体构想:防守端伦斯基回撤,德古兹曼半场游弋,以布鲁因斯为防守中坚,众人为其补防。进攻端以德伦特为核心,任其发挥,所有人为他创造机会,至于最后机会是他自己解决还是回传给辅助位的德古兹曼和布鲁因斯,全由他自己决定。
至于方正自己,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信奉的是团队至上主义,能赢就行。
“我就是块砖,哪儿用往哪儿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