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比武。
流烟与温可人对峙着。
不知为何,今天对决温可人,流烟自己想起了一些往事。
血与光。
血染的夕阳,漫天的风沙。
那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都记不住整件事情的经过。
是为了躲避风沙,可是为什么都死了?
那时好像是将死的仆人把她掩在身下,流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衫。
她只记得那个仆人临死前费力地将血污抹在她脸上,叮嘱她说:“小姐,别出声。”
仆人什么时候死的?
她记不真切。
是那些人补了几刀还是仆人在说完话就因伤势过重就死掉了?
她慢慢忘记了。
但她还依稀记得那些人铮亮的弯刀和丧心病狂的呼喊声。
还有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风,以及夹杂其中、渐渐远去的哭喊。
真悲哀啊。】
她握紧了手中的鞭子,握把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是用力过度的体现。
温可人看着面无表情的她异常的表现,心生疑惑,但温可人并没采取任何行动。
后来怎么样来着?】
她咬着嘴唇,倔犟地继续想着。
就像书中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待那伙人掳掠完扬长而去后,过了很久她才回过神。
就剩她一人了。
人总是需要一些途径来宣泄负面情绪的,最常见的便是哭泣。
可是当时她捂住嘴,将呜咽声尽可能的憋住,哪怕灭门惨案降临在她头上。
因为她怕那伙人还没走远。
她怕死,所以哪怕再惊恐,她也得努力憋住。
只是太悲哀了啊,那股情绪不断蚕食着她的内心,最终还是如洪水决堤一般,冲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大漠的夜总是很冷,冷的连月光都是白惨惨的。而在一处废墟中,压抑着的呜咽声,像是大漠中流传的鬼魂的哭喊,在这个废墟中弥漫开来。
因为冷,所以血腥味被封锁;因为冷,所以赶路的人都不敢逞强。那时她的师傅正赶回宗门,因寒冷而寻找遮蔽之处,恰巧路过此地。
她也因此获救。
无巧不成书。
只是这巧合背后的代价太过沉重。
她并没常常做噩梦,也并没去想这件事。
只是偶尔,仆人满是血污的脸在梦中出现。
还有那句“小姐,别出声”。
出了声,自己便会暴露。
不论是弱点还是性命,都会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
那时还小,没忍住。
往后的日子,她学会沉默,学会伪装。
入门九年,师傅教她怎么在外生存,教她怎么探查和隐匿行踪,教她辨别武器,教她怎么熟练掌握各种武器,还教她冷眼旁观,但对于当年的事只字不提。
但宗门里的人总是告诫她——那伙人是中原来的,所以要报仇就找中原人。
宗门的人教导她时,她总是低着头不吭声。
如果中原人真会使用大漠里常见的弯刀,如果中原人真会熟练地说西域语言,如果中原人真的会来到这大漠腹地只为抢劫的话,那她就信了。
不过有一点他们说对了——她想报仇。
她在师傅默许和帮助下,调查过废墟附近的强盗。
师傅给她的试炼任务也是与此有关,比如说:截杀几个强盗。
一开始她总是受伤,倒不是躲不过野路子出身的强盗的招式,只是她不想躲。
再到后来,由于武艺的进步,强盗们便再无法伤到她。
她那时候的日子过的蛮平和的,因为当时已是同辈中武力第一的元昊镇压着,那群好勇斗狠的同门师兄弟没人敢找她麻烦。
这些年,她的主要麻烦是问题调查,因为强盗是流窜作案,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地方,调查起来比较困难。
直到入门十二年,她才找上了当年那伙强盗。
时间并不能冲淡一切,但可以冲淡怒火,使她去报仇的时候保持平静的状态。
她喊上元昊,告知师傅后,两人便策马而去。
有些事情就像大漠中只开一季的花,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待他俩星夜兼程赶到时,却发现强盗的老窝被人血洗,他们来晚了。
她赶走掠食的秃鹫,闭住呼吸,看着帐篷上被人用强盗之血写下的字:
天岚宗罗字辈罗珩、温可人试炼至此,于百兴十三年七月十三日于此斩杀强盗共计七十一人,财宝丝毫未动,后来者可将财宝带走。
欲报复者,可找罗珩。
被人抢先一步,就在一天前。
还如此狂妄地留了言。
消息传到宗门,有些人因天岚宗手伸的太长而愤怒。
流烟则是冷眼旁观,她只觉得可笑。
大仇得报,她并没什么感觉,尽管没亲手报仇,但她并不在意。
甚至因为二人行为,她还省了一些功夫,所以她有一丝丝对罗珩和温可人的感激。
当天晚上,她仰头看着夜空。
大漠里如果没有风的话,风景还是值得一看的,尽管很冷。
还是当年的月。
只是再没有血光掩住,再没有阴霾遮蔽,月光十分皎洁,正如她逐渐明亮起来的心绪。
真好。
她由衷的露出个笑容。
至此,不再为报仇而活。
...............
想到明月,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是看到温可人,脑海里却不时闪过莫森昨晚对她说的话:“明天的比武,你自己决定战与不战。”
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宗门,一边是温可人。
怎么办?
她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了决断。
然后流烟一甩长鞭,不再管心思纠缠。
作为一名武者,若是在比武时刻再去思量其他,当真是愧对“武者”称号。
习武之人若是没有一颗尚武的心,那么他/她就担不起“武”之一字。
师门也好,对手也罢,在比武中统统放下。
专心一战吧,以武者之名。】
她再不去思前想后,再不管恩怨情仇。
此时此刻,战就好了。
那么,开始吧。】
一瞬间鞭影漫天,影影绰绰间刺耳的音波伴随着激扬的尘埃爆射出去。
处在鞭影中央的温可人莲步轻移,闲庭信步一般似慢实快地在鞭影间隙躲闪,在这漫天烟尘中飘然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又好似遗世独立的仙。
但见尘土飞扬中,流烟的长鞭时隐时现,灵巧如捕食的毒蛇,直欲取猎物性命!
换做旁人,恐怕瞬息之间已被鞭打不知多少下,但温可人在这等攻势下依旧游刃有余,片影不沾。
莫森作为此次领队并未参加武道会,此刻他正坐在看台上,关注着流烟与温可人的对决。
呵,让你内心受着煎熬,却不得不遵守师门命令,与温可人刀剑相向,这可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好好表现吧,别让我失望。】
莫森嘴角勾起个不易让人察觉的弧度。
他莫森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吃了亏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打打杀杀是莽夫所为,虽然他看起来像莽夫,但是暗地里...呵呵。
就快了。】
他的笑容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