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幕后之人(1 / 1)小楼外的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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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草儿走了,但我只要一闭上眼,她好像又回来了,动人心魂的舞、薄如蝉翼的裙,扑鼻而来的芬芳,乍入怀中的颤栗,无不在脑海盘旋,在鼻端萦绕。我迷惑于她的处子之香,更迷惑于她扑朔迷离的身份。我无法相信她的到来是真实的,正如我无法相信适才发生的事是真实的,但她真真实实的来了,事也真真实实的发生了,甚至是不折不扣地发生了。

在黑暗里发了好久的呆,才想起芸草儿在耳边蚁鸣般说出的那番话来。芸草儿说,天香阁守卫分为三拨,邯郸八虎是杨虎心腹,他们流动巡查,主要负责外围,这一拨实力虽强,却还相对好对付些;再一拨是一队弓弩手,人数不详,立场不详,武器为特制硬弩,箭术精湛,这拨人比较麻烦,无论你武功高低,很可能进不得他身,已被乱箭射中;另一拨只有四人,却最难缠,其中最厉害的角色,姓冯名承平,武功最高,城府也最深,所以他离我最近,守房前长廊;园中水阁正对后窗,守在水阁旁花树下的叫作吴柏,为人暴躁易怒,残忍好杀;剩下两人是一对孪生兄弟,褚卓是兄、褚越是弟,二人向来秤不离铊。四人皆因面具人提携,始补青龙十二使之缺,成为青龙门中呼风唤雨的人物。

芸草儿说道,面具人猛虎离山,不日即有消息,届时或面具人猛虎归来,或应松全面掌控天香阁,双方势力不再离心离德,明争暗斗,那么营救之事,便势如登天了。或有大变在即,难免人心浮动,所以明日是营救的最后机会,却也是最好的机会。明日营救会营造一种假象,让青龙门认为来犯之敌的目标是天香阁的宝库。营救之人也会分成三组,一组对付邯郸八虎,一组盾牌手对付弓弩手。明夜子时三刻,第一组会在宝库右首的帐房准时放火,以引邯郸八虎前来,并在此处将邯郸八虎打狠打疼,逼弓弩手现身相救,弓弩手一旦现身,第二组盾牌手便有了目标,盾牌手人数占优,二对一至少一对一,盯死弓弩手,这便将邯郸八虎、弓弩手缠在这里,无暇他顾了。可虑之处是,弓弩手不会全部现身,留下一两人隐藏暗处,在紧要关头放冷箭。

事情的成败,却在第三组。声东击西之计,在冯承平面前当然不会奏效,但只要对他有所扰乱,也算达到目的。我如果要走出这间屋子,第一关便是冯承平,所以我不能走出去,我得跳出去,从后窗跳出去。当我从后窗跳出去的时候,会有一条长长的绳索从远处飞来,正好飞到我的面前,我需要做的便是将长索的这一端,在腰间缠上两圈,再抖上两抖,然后我就会飞起来,飞向后墙外的那条狭长的巷子里,小巷的深处有三辆裹了马蹄的马车,马车的后面是六个暗器高手,来阻断追兵,马车的前面是小巷的出口,小巷的出口是三条岔路。

跳窗的时候一定要跳得快,至少比冯承平解决掉阻拦他的人,再赶过来的速度要快。这是芸草儿再三叮咛的,因为她知道我重创未愈,行动难免异常艰难。我一跳出去,当然立马就会被吴柏发现,但他是来不到我身前的,他那时已经被三个人围住,一个人在圈外负责骂,两个人在圈内负责打。吴柏性情暴躁,性情暴躁的人通常易怒,暴躁易怒的人往往沉不住气。这样的方法无疑会让他怒发如狂,同时也会让他的武功打个折扣。芸草儿告诉我,我跳出窗外之后,如果发现忽然冒出来六个黑衣人,一定不要吃惊,这六个黑衣人有四个是对付褚卓、褚越兄弟二人的。另外两个专门应对在我飞起来时,不知会从哪儿冒出来的暗箭。芸草儿说道,本来安排一个人也就够了,安排两个人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听得明白,她们势在必得,费了这么大的劲,救出去一个死的楚南生,绝对不是她们愿意看见的。我不禁奇怪,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为何要这样做?我又为何变得这般奇货可居?

这个计划并不复杂,不过幕后的操纵者若非一个大有来头的神秘的人,或者一个大有来头的神秘的组织,那么这个并不复杂的计划,就会像是一个痴人在说梦。这个人或这个组织当然要很神秘,神秘到无人知晓它的存在,这样它才能在青龙门的眼皮子底下存活。计划的实施,首当其冲的是谋,谋定而后动,若要谋定,先须知己知彼,要将天香阁打探地如此清楚,所花精力之深,所费功夫之巨,可想而知;然后是人,计划中所需的形形色色的、各有绝艺的人,实非小人物、小势力所具备的;然后是胆,歪桃峰一役之后,青龙门权势熏天,敢来青龙门的地盘放火抢人,这无异于虎口拔牙,甚至比虎口拔牙更胆大包天。

那么究竟会是谁呢?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慕秋水。上次的打草惊蛇,折损了几条人命,递进来了一张画着几道弯弯曲曲的线条,几个不成方圆的小圈的纸条,我揣摩良久之后,认为那些线条是水,那些小圈是落叶,落叶知秋,水寒也知秋。在此之前,还从崔久口中得知,武功大打折扣的慕秋水,令人费解的从戒备森严的青龙门总舵逃了出来,于是我更加认定那纸条是慕秋水传进来的。娥皇虽已土崩瓦解,但是树大了,根自然也就深了,百足之虫虽死,却总有那么几只脚时不时动上一动,慕秋水经营昔日的第一门派经年累月,有几个重情重义闵不畏死的下属,那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慕秋水有这实力,有这胆力,也有这手段。可是我却无法肯定是她,我与她的交情,会有如此之深么?

我只能苦笑。当初我救她,是她拿苏小蝶的下落威胁我在先,后来眼见她众叛亲离,想起思过崖上初见,她宫装丽服,笑靥如花,她眉梢眼角,风情流转,她似近非近有如云遮雾绕,她一颦一笑之间不怒自威。一见之下,我便觉心头似乎被什么重重地击中了。我可以欺骗世上的所有人,却永远无法欺骗我自己。我知道自己被铁猛像拎小鸡一样拎上绝崖时是怎样的惊魂不定,也知道自己乍见恍若天人的她时,脑海心田又是怎样的一种翻江倒海。由威胁而至好感,由好感而至亲近,我冒冒失失、不计后果的救下了她,才导致了今日的这等惨状。顿生好感也罢,觉得亲近也罢,不过是我心底的波澜,是癞蛤蟆对天鹅的痴心妄想,是一个初涉江湖、不解人事的年轻人,关于风花雪月的无限遐念。而她呢?在波云诡谲的江湖之中,掌舵那艘最大的帆船,行驶了么那多年,人情世故她早见怪不怪,穷山恶水她更如履平地,我这个青涩到发蠢的愣头小子,也只是沾了无名老人的光,才会引起她的注意。我在她眼中,大概只是一枚棋子,一枚也许有用,也许无用的棋子。一个人若是到了她的那个高度,洞察力大概已经敏锐得令人咋舌,若非这个洞察力,若非她某一瞬间感觉我这枚棋子有些用处,她很可能已经在歪桃峰上香消玉损。言念及此,我又苦笑起来,交情未必深厚,我还身无长物,她似乎没有非救我不可的理由。

被杜平、崔久抬出那间斗室之后,我总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凭直觉我认为这双眼睛与慕秋水无关,因为它出现得太频繁,如果是慕秋水的人,出现得这么频繁而不被发觉,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太像是青龙门的人,如果是青龙门的,不论是应天龙一方,还是面具人一方,它在自己的地盘上,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可它却有些鬼鬼祟祟的。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和青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否则不可能这样。所以我认为这双眼睛是青龙门之外的、攀附于青龙门的另一股潜在的势力。那么芸草儿究竟是哪个势力的?还是哪个势力都不是?如果都不是的话,就有五股势力在围着天香阁角力,青龙门里两股,这双眼睛一股,慕秋水一股,芸草儿一股。我好像很荣幸地成为了这场大角力的焦点。

眼儿媚的药性早过,我的神智也早已清醒,可是琢磨了半天,直到脑门发热,也是没一点头绪,反而怀疑起那张纸条上的曲线与圆圈到底是不是在暗指慕秋水。猛然间一阵锥心的疼痛,由胸口遍及全身,我慢慢伸手捂住胸口的伤,一直困扰我的痛不欲生的疼,与芸草儿在一起时才稍稍忘却的疼,在好长时间里我似乎都感觉不到了,把它忘记了。好像很多事情都是这个样子的,虱子多了不觉得痒,债主多了不觉得愁,疼得狠了疼得久了,疼也就不是疼了,也许是因为心里发狠,横竖一条命而已,也许是因为这痒、这愁、这疼已悄无声息形成习惯,习惯有时候等同于麻木不仁。

“横竖一条命而已!命却只有一条!”再一次回想了一遍芸草儿所说的已经付诸实施的计划,我猛地睁开眼睛,瞪视着眼前死亡般的黑暗,求生的欲望让我无法安眠,原来我一心求死,现在却只想求活!“我都不晓得天底下还有没有比你更惨的人?你都这么惨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芸草儿的话这时想起来,竟有振聋发聩的威力!

“对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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