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老人与村子(1 / 1)乐江渔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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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十月,晴朗的山区清晨都会笼罩着一层薄雾,那大山就象身披着纱衣的绰约多姿的女子。山脚下安宁的庄子也象是被盖上了盖头的新娘,不时传来鸡鸣犬吠声给宁静的庄子带来生气和活力。

这份安宁对于城里人来说是一种回归自然的享受,但对于象顾二仔这样土生土长的农户来说却是一种岁月的蚀毒,从孩童到少年,再从青年到壮年,直至老年......在这片土地上辛勤地劳作着,甚至从来没有走出过这片土地。孩童的天真、青年的雄心、壮年的承担、老年的归宿,所有人生的故事就没有离开过这方寸之地。

直至今天很多后山村的老人仍然在这片土地上讨生活,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接着还得继续这样平淡地生活着,最终与这片森林融合在一起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顾二仔家仍然是十年代的两层“金包银”砖木房,所谓的“金包银”就是房子外面是红砖,里面却是土砖。当年狸冲组第一幢最好的房子现在已经是古董了,就象他曾经是前车镇最好最红的组长之一变成了现在暮气的老人一样。

房子后面是厨房和工具房,刚起床的二仔打开厨房门扒开火塘的灰,露出块块仍然通红的炭火,然后添上柴火,火塘里升起一阵阵炊烟。清洗好老旧的铸铁饭锅装好水就挂在了火塘上,几十年了他仍然延续着这个习惯。老伴身体不好,他从不让老伴早起,等老伴起床就有现成的热水做饭。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他就打开工具间。擦得锃亮的工具整齐地摆放在工具间里,象军营武器库里的武器一样摆放得整齐,更象军史武器馆里一样摆放着。这是他的习惯,挂在墙上的第一把锄头,是他成家分家从父母那分得的第一把锄头,虽然已经变成“秃头”了,但他仍然舍不得丢掉,算是留着一份念想吧。

他微笑地扫了一眼所有的工具,然后走到挂在墙上最后的那把阔口锄头前,轻轻地取了下来,用大拇指试了一下刃口。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取下一把耙头一起背上肩膀上,走出工具间轻轻地带上门。

房子外左侧是七株大板粟树,树上有一个巨大的鸟巢,在这初冬季节光秃的样子有点违和,这却是二仔家的主要收入之一。特别是现在稻子的价格上不去,这板粟的收入就显得更为重要。

正前是几株桂花树、杨梅树,这桂花树原来还能值几个钱,他还想着让桂花树升值了再卖,或者当成一笔财富留给儿子和孙子。谁知现在人工种植的多了,没有人来问价了。所以他砍了当柴火的想法都有了,他认为还不如砍了栽上板粟树更划算。

最后还是孙子不同意,说是可以美化环境。他心里嘀咕着,生活都过得那么难,有必要那么资产主义?这大山里头最不少的就是树木!不过出于对孙子这个读书人的尊敬还是留下了几棵桂花树。

看到他出来,右则的猪舍里传来几声哼哼声。二仔看着几头见到他正在讨好散欢的猪骂道:“就知道吃,等着老太婆来喂吧。”随后穿过板粟林和薄雾走向山谷。

后山村狸冲组的二十多户人家都在这条三华里多长的山谷里,几户几户地分成几个部分点缀着这个山谷,他家是在山谷的最里头,住着他三个兄弟及侄子。最外头是差不多废弃的顾家祖屋场,现在反而没几户人家了。

全组共有四十多亩地,每个人口约有五分地。虽然地不多,但还是荒了六亩多。留在家里种地的目前只有四户,年轻点的都出去打工赚钱,家庭条件好一点的留在家里带孩子的妇女也不种田了,为了不让土地抛荒已经七十岁的他尽最大的努力种了亩多地。

给人的感觉整个村子好象依靠着这些老人们在延续着,那些荒地上长成森林的模样也证实大自然在吞噬着这个暮气十足的村子。

顾二仔习惯了赤膊,那怕是在初冬也是赤膊。好象那被晒得黝黑的皮肤积攒了足够抵挡初冬早晨那寒气的能量一般。那雾气绕着他赤膊的上身象是他身上升起的一样,却是没有那圈圈的圣光,少了那一份佛佗般的苦修僧身上的神圣。

他牢记自己是共产党员,但不反对妻子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因为他的家太需要佛祖的佑护,那怕一场小小的灾祸都有可能毁了这个家。家里五口人,他与妻子两个已经到了需要照顾的年纪的老人,一个正在读高中一个读初中的孙子,再加上一个在外打工的儿子。

儿媳妇受不了儿子那臭脾气和家里的穷,早就离开了这个家,儿子因为她的离开也自暴自弃好几年。已经走上正路的儿子就是整个家庭的支柱,赚的那点钱还支付不起孙子的学费。他在地里爬拉的那点收入还得补贴孙子的一部分学费,妻子的病也仅仅靠着他弄点草药撑着。

他的家就象是建立在快要融化的冰面上,那怕一个不小心就完了。他们家的希望就是两个孙子身上,一旦孙子上不起学,那他们家就没了希望,一个没有希望的家庭那还是一个家吗?

他只能让患病的妻子每天在家里为整个家庭在菩萨面前祈祷。而他则拼着命去地里刨食,尽可能地为这个家庭积攒着能抵抗灾难的资本。别人家种一季水稻,他得在种一季水稻的基础上再种一季秋薯,再把秋薯加工成红薯粉条或红薯干,一年下来也可赚个万把块钱。

这样至少可以摆脱前几年儿子不学好还要借钱过年的困境。又到年底了,儿子赚的钱要负担孙子的生活费和学费,而他与妻子精确地计算了人情事物和过年的开支。只要在立冬前把红薯处理好这一年还可以存上两千块钱,只在妻子和他这几年身体好不死,将来大孙子上大学时还可以撑一下。

想到这里他心里暧暧的,挥动锄头的力量好象更大一些了,很快身上有了雾气,不是初冬的寒雾,很快他赤膊的背上涌现出一滴滴汗水,再汇聚成溪水般流了下来。

曾家湾前面小溪边如伞盖般的大樟树下象以往一般热闹起来,曾家顺早早地起床在樟树下活动开来。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农活已经十多年没干了,两个儿子要他学城里人早晨锻炼身体,可这里是农村那能学城里人一般锻炼身体?所以他只是摆个样绕着大樟树走几圈。

开始有带着孩子的人站在樟树下,看到曾家顺都热情地打招呼。他很高兴地与村民们聊了起来。他没当过村干部,但在前山村和后山村都拥有比村干部还高的威信。他会做人,当然也离不开两个好儿子。

大儿子大学毕业在市建筑公司上班,两年就下海在市里自己开了一个小建筑公司,一直在做房地产开发。公司不算大,但收入还可以。在他的要求下建筑队的人都是前山和后山村的乡亲,很多人都依靠着他大儿子吃饭,而大儿子也从不亏欠这些乡亲们,所以乡亲们对他老曾也是很尊敬。

小儿子大学毕业后在深圳开了一家科技公司,虽然用的都是高学历的人。但保安保洁之类用的都是前山后山的乡亲。顾二仔的儿子就是在小儿子的公司当保安,而且顾二仔的儿子不学好还是在他的训骂中才改变过来的。顾二仔俩孙子懂事,学习还非常好。这是顾家的希望,他让顾二仔儿子顾立冬明白顾家的希望在哪,他也就开始学好了,安心在小儿子公司做保安。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还顾二仔当年对他的恩情。五十年代三年饥荒时,十多岁的他饿得是饥黄腊瘦的,还得早上到后山村去砍柴换粮食。当时饿得受不了了,就偷偷地到狸冲组的地里挖红薯,结果被组长顾二仔给抓了个现形。

还在读书的曾家顺当时就懵了,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他不仅读不了书了而且他一生都无法抬起头来做人。谁知道顾二仔不仅没有把他怎么样,反而带到家里吃了一顿饱饭。

这不仅仅是一饭之恩,了解曾家困难的顾二仔随后还借粮给曾家,让曾家安稳地渡过了那最困难的时期。狸冲有地有山当时顾二仔家也不缺劳力,粮食充足有能力帮助曾家。但并不代表与曾家不亲不邻地就应该帮助曾家,这就是比天还大的恩情。

当初顾家有难时,家顺曾经拿出几万块钱向顾二仔谢恩,当然也会给顾立冬工作,他总认为那份恩情比什么都重。但被顾二仔坚决地拒绝了,施恩不图报,了解顾二仔为人的曾家顺也没有再强求。

他一直等着顾家最需要的时候再还这份恩情,但顾二仔一家都在坚持着,即使那坚持让他心疼。只有暗中祈祷顾家能熬过这最艰苦的日子,也只有暗中吩咐小儿子多给立冬发点补贴奖金,在立冬回家里给他备点礼物以立冬的名义带给二仔,他最多能做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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