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来到代郡府邸已经是四天以后的清晨,因商队惨死产生的怒火稍许从胸中移去了些。
敲开郡守府的大门,也许是因为林云给府中带来了许多利益,管家非常热情的将两人迎进偏厅,斟茶倒水。
下人出去后掩上房门,留两人跪坐在案桌前,品味香茗,等待此间府宅主人的到来。
一杯茶还未喝完,爽朗的笑声已从门外传进屋内,“哈哈哈,啸虎,几月不见,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虽然已经有过几次会晤,但每次看到郡守,林云的目光总免不了朝他的胡子看去。
郡守生的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双眼炯炯有神。只是留的胡子,非常奇特,它从鼻尖向两侧分开,越过整张嘴唇,然后来了一个九十度的转弯,向下延申至下巴,和那里的胡须融为一体。如果从远处看郡守说话,嘴唇和胡子就像是一个‘回’字。
收回目光,正要开口道明今次的来意,就听郡守说道:“啸虎、加亮,你们大老远赶来,肯定还未吃过早食,我已经通知厨房让下人准备了,有什么事咱们边吃边谈。”
但郡守的好意,林云并不想接受,他更想要的是事情的真相,“大人,这次我们过来的目的是想告诉您,这个月可能没有孝敬钱给您了。”说完,端起茶杯抿了抿,双眼隐藏在杯子后面偷偷打量着眼前的人。
听到这话,郡守没有敲桌子、瞪眼睛,也没有指着林云的脸骂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这笔钱对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不值一提。
但终究还是动了怒的。
“很好,好的很。啸虎可是有了新的靠山?”
“非也。”
“那你是翅膀硬了,想要单干?”
“并不是。大人,为什么没钱,您心里应该最清楚。”
‘砰!’
终于,郡守不再控制心中的怒火,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茶水害怕这股怒火,纷纷从杯中逃离。
郡守双眼微眯,眉头深深皱起,原本口字形的胡须因为嘴巴一翕一合成了椭圆形,“小子,你大清早到我府上说有事找我。我离开温暖的被窝爬起来见你,还怕你们没吃饭,让下人给你们准备。你现在告诉我,该给我的钱没了,还说我自己清楚为什么不给我钱,我怎么可能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还不解气,又重重地拍了拍案几,发出‘砰砰’得声响。
就在他拍完没多久,房门被打开,管家从外面进来,说道:“大人,不用再拍案催促,早食马上就好。”
原来,郡守平日里粗糙惯了,每次肚子饿就会这样做来催促下人上饭。以至于现在,让管家产生了误会。被这么一打岔,想发的火,想说的话都通通咽回肚子里,满脸的憋屈化为一次挥手,不耐烦地说道:“你先下去,尽快将早食送来。还有,从今天开始,这个规矩作废,以后听到这声音不用上饭了。”
之后,三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郡守直勾勾地盯着林云;而林云呢,抬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至于吴用,眼观鼻,鼻观心,从进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
这场景持续了好久,香气四溢的饭菜能勾起人肚子里的蛔虫,却没能改变这定格的画面分毫。
但是,沉默总是不堪一击的,它会败给行动,也会败给言语,而这次它输给了胃肌肉挤压内部空气发出的‘咕噜声’。
郡守苦笑一声,尴尬地说道:“先吃吧,有什么事,吃完再谈。”
如同嚼蜡般吃完了各自眼前的食物,等下人收拾过后,‘屋内’又想做一位安静的美男子,但却未能如愿,郡守吃饱了,气也消了,也能心平气和的跟林云说话了,“啸虎,不必拐弯抹角,直说吧,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月的孝敬。”
从郡守进来的那时起,林云无时无刻都在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肢体动作、脸上的表情、眼中的神色,得出的结论是郡守并不知情,除非他能控制所有来自于自满、得意的外在表现。
打消了心中的疑惑,林云起身对着郡守一躬,“小子鲁莽,还望大人恕罪。只因为商队被劫,村中百姓死伤无数,故而心有不平,特来大人处问个究竟。现在已经知晓此事与大人无关,所以小子打算去案发地点再做查看。”
“竟有此事?难怪啸虎会如此失态,鲜卑的骏马都是不可多得的好马,少一匹都是莫大的损失。是我错怪了你,你且去吧,我会通知各县府,让各地官员一起缉拿盗匪。”
“多谢大人。”
两人拜别郡守后,一路向东城门走去,冬天日冷,没有太多的商贩出来摆摊,显得市集有些萧条。不过以两人现在的心情,哪怕身处繁华洛阳,恐怕也没有任何兴致去游玩一番。
“啸虎,啸虎。”远处有一阵呼喊声传来。
林云扭头望去,原来是代郡长史,他骑着一匹纯色枣红大宛马,后面跟着六骑护卫,正通过东城门。
长史来到林云身前,翻身下马,问道:“何时来的高柳?去过郡守府上了?”
“清晨时分。”林云敷衍着,看上去不想过多攀谈。理由有二,其一,心中有事;其二,心中有愧。当初来到代郡,找长史做自己的保护伞,可后来经介绍认识了郡守,二话不说直接抛弃他而投他人,不免有些过河拆桥之意,虽说择优择优,可依旧会感到羞愧。
现在长史拉着林云的手,嘴里直喊着要请客吃饭,似乎完全不介意当初的苟且之事,“今天哥哥做东,啸虎一定要赏脸。饭菜倒是其次,主要是前几日刚弄来几车好酒,叫,叫什么来着?”
“剑南春,大人。”长史身后一位矮个子护卫朗声道。
“对对,剑南春。啸虎一定要尝尝,这酒,好喝。”
瞬间,林云感觉一股热气由下至上,直冲脑门。握紧拳头想要挥向前方的混蛋,却发现吴用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林云明白他的意思,可明白归明白,真的好生气啊。见事不可为,只好紧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自己喝就好,我有事在身,就不去叨扰了。”
“真是可惜。下次吧,下次我再弄几车剑南春,届时啸虎可不要推辞,哈哈哈。”长史大笑着跨上马,朝城内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