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 问道罗闻(1 / 1)心野人凡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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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依旧是罗闻老先生的“近代史纲要”。

罗闻是位七十余岁的老头子,头发雪一样的银白,平时为人温和,讲课时却言语犀利,一针见血。

下课后,包摆上“子弹”的顶部,江风瞄了一眼门口,急匆匆推开桌椅,踏出教室,紧跟在罗闻身后。

穿过走廊大半,离人群远了,江风才一步与他并肩,恭敬地问:“罗先生,我有问题想要问您。”

罗闻早就注意到江风,此时和蔼地颔首:“你说吧。”

对于江风,他印象深刻。毕竟,在他的课堂上,能认认真真听上两个小时就属实不易,还能时不时举手提问的,就江风一个。

“您今天讲,’无忧君‘平定人族三百年内乱,改人族联盟为星际议会,却放弃了‘海神’改良过的相对公平主义,施行叛贼拥护的’分凡制‘。我想来想去,很不理解。”

罗闻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是对历史感兴趣,想研究历史吗?”

“不是。”江风摇着头,诚恳地说,“但搞不清楚这个,做事就会犹豫,心就不够坚定。”

“哦,对,你应该快要当上正式督察了吧。”想起江风的身份,罗闻恍然,赞许地点点头,一面向前走,一面说,“你认为‘分凡制’如何呢?”

江风已经思考过很久,此时毫不犹豫地回答:“错误的。”

“为什么?”罗闻目光移动,不置可否,饶有兴致地问。

“所谓’分凡制‘,即是将议会公民分为两类,一流及以上,家族子弟,军方编制,三者均不满足,就是凡者。对于凡者,限制灵装,禁售灵药,每月发放定量钱财,无需工作就能维持相对宽裕的生活。”江风娓娓道来,将自己的记忆倾倒出来,“客观上,分凡制维持了社会稳定,减轻了……”

“停。”罗闻打断了江风的长篇累牍,“那不客观的呢?”

“安逸,太安逸了。”江风昂起头,与罗闻对视,“畏惧危险,贪图安逸,不思进取。平庸者尚且不论,有天赋者也会满足现状,不愿发挥自身才能。反正什么也不做都能活得很舒服,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去努力学习,认真修炼,刻苦研究呢?凡者占据人类总数的九成,人人都这样想,这不是社会的倒退吗?”

“太过主观。”罗闻脚步变缓,思索着,“首先,历史没有错误,嗯,历史没有对错,只有适宜与不适宜之说。”

“请先生明言。”江风依旧恭敬道。

“平等公结束封建制,不是封建制错了,而是技术发展,民智开启,封建制落后了,平等的浪潮适宜于那个时代。去跟不识字、不明理,存活都难以确保的原始人大谈自由平等,这就叫不合时宜。”罗闻语速不快,口齿清晰,“海神为相对平等主义的‘人人平等,劳者多得’增加了一句’能者优先‘,那是因为第一次星际战争后人才凋零,人族需要顶尖战力来维护种族延续,海神的改革就是合乎时宜的。”

江风低头沉思着,不敢插话。

“那么,近代史上第三次重大改革,无忧君推行分凡制,必然也是顺应时代的选择,是合时宜的。为什么?”罗闻转而向江风提问,锐利的锋芒从厚实的眼睛片下投射出,刺在江风脸上。

“书上没详细写,”江风回忆着这些天阅读的书籍,试探性地说,“您也没讲。”

“为什么?”罗闻步步紧逼,说着同一句话,但江风听懂了,这是另一个问题。

“因为,因为信管律,”江风在四周踱步,思绪翻涌,“因为不能说!”

“对,也错。”罗闻顺着走廊向前,不自觉加快速度,步伐稳健,丝毫不像一个年老体衰的老者,“没什么不能说,只不过你没资格没能力去了解。你做过多少案子了?”

江风想了想,确信地回答道:“参与过的,十七件。”

“就在明城里参与二十件案子,就看到了明城流光区这个小小的角落里的少许暗处,你就能去指点凡者,去否认分凡制,去指点这个世界了吗?”罗闻的话语带上课堂上那股犀利见血的气势,逼问着江风,“你知晓明城其他凡者的所思所想吗?你去过高墙之外,见识过荒原上的星兽么?你去过水都,去过岩城,去过上京吗?你离开过原始星吗?你知道一个昼夜等同于一个月是怎样的生活么?你知道不同重力条件下如何健康生活吗?你见识过星际战争的场景么?你没有亲身去做这一切,有什么资格谈社会制度的合理性呢?”

江风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搞得发懵,有些不服气地说:“经历得少,不代表不能发现问题。”

“见识得多,才能去解决问题。”罗闻毫不客气地驳斥回来,“如果你只是对历史对制度感兴趣,我很乐意跟你讲讲我的观点。但你是督察,是要去处理问题。我看得出,你还想去解决问题的根源。那么,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罗闻顿了顿,缓和了语气:“不是一味空想,不是嘴里瞎说,而是去看,去见识世界的千姿百态,去做,去亲身经历时代的变迁。”

江风愣在原地,哑口无言,内心回想着罗闻老先生所说的话。

“人是复杂的生物,凡者是人,我们也是人。”罗闻完全恢复了那副谦和文雅的读书人模样,“要有宽广的视角,要有辩证的思想。一味死读书不适合你,今后少来学园。”

说完这段话,罗闻不再管江风,自顾自迈下台阶,朝着曲折小径走去。

江风站在走廊尽头,忽然深鞠一躬:“先生,我明白了,我相信您!”

话语中不再是那种客套的诚挚,带上了真心的敬佩。

罗闻没回头,没应声,越走越远。

远到快要消失在视野尽头时,老先生轻声叹口气。

孩子,你这样说,就是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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