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考核后，第三天。

……

本格拉来了。开着一辆摩登时代的复古小轿车，提着大包小包的箱子，活脱脱一副赶集去回家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唐恩。”本格拉把车子停在地下室的停车库里，熄了火。一进训练室，就看到正在摩拳擦掌做着准备活动的唐恩，于是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一年过去了，只有本格拉还是那副情态。枯瘦的身子裹在深棕的披风里，活脱脱一副死人模样。嗓音还是像枯枝拉朽的老式收音机。

在读书的时候，他的声带受过非常严重的伤，当时差点撒手人寰，被抢救回来后，就留下了这副破破烂烂的皮囊，硬是撑着活到了现在。李斯特在一次闲谈中这样说道。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唐恩也没问，问了李斯特也不会说。只好当个秘密埋在心底。

“好久不见。”唐恩回应道。

“你就这么过来了？店呢？”李斯特问道。

本格拉道：“找了楼下卖奶茶的小伙子，给了点钱，让他帮忙看下门。对外宣称二楼在装修。事实上，我还设置了三道门禁。就连魔法师协会的那些老鬼要解开都得花上几周。”

“确实是你的作风。”李斯特点了点头。

“玉髓灵带过来了吗？”李斯特问道。

“带了带了，在箱子里头呢。”本格拉道。“你这什么鬼地方，热成这样。”

“冬天正常人家都会开暖气的吧，谁会在室内穿着你这样的大褂子。”唐恩忍不住插嘴。

“我的店里就从来不开暖气。”本格拉接话道。

唐恩无话可说。

不过热归热，本格拉依然没有脱下他的外套，宁可捂着身子在地下室找了个凉快的通风口坐了下来。这老头儿本来就长得不显眼，一坐下之后，深色的大褂和墙壁融为一体，化为了一尊雕塑。

“调理肠胃的东西在那个暗红色的箱子里，用白抄纸裹着的，扎着红绳结的那个。”本格拉道。

“是这个吗？”李斯特按照他的描述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纸兜。

“烧兰草，古贺菊。这可真是大手笔啊。”李斯特一边拆着药包，一边赞叹道。

“本来就是给孩子吃的，否则你以为我来干什么。”本格拉缩了缩身子说道。“孩子长身体得好好补补，当然还有你这神经病天天在折磨他。”

“烧兰草？”唐恩在一次和妈妈去采集的时候买过这药材。一克要上千元，堪比黄金，锁在柜台的玻璃柜子里头。但是在本格拉这却好像不要钱似的，草草地用皮筋扎着一大捆儿。

“烧兰草。有调内脏，顺五腑，壮内气之用。煎炸蒸煮皆可，取其浆汁，小火熬制成汤，翠绿色为佳。”李斯特正在网上搜索烧兰草的使用方式。

“老头儿，你来弄，俺看不懂这玩意儿。”李斯特查了半天，最终也没看懂个所以然，尤其那个小火转温火，至于是怎么个温法，他挤破脑袋也控制不好火候。

“当年每节炼药课让我帮你签到，现在知道后悔了？”本格拉嘲弄道。

“少废话，赶紧的。”李斯特不屑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看似一对欢喜冤家，其实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很要好的吧。唐恩在心里想。

过了半个时辰，本格拉将烧得通红的坩埚从炉火上移开，揭开锅盖，一股青色的烟便飘了出来，里面的药草已经炖得稀烂，呈粘稠状的糊饼，本格拉拿着长柄匙一勺一勺地把浆糊舀到杯子里。浆糊正是是书中所言的翠绿色。只是粘稠的一坨有点像鼻涕虫……

“咦？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本格拉疑惑地挠了挠头。然后猛地一拍脑袋，“我就说！我就说！我忘了加清化剂了！该死的，瞧我这脑袋。”

“你该患老年痴呆症了。”这回轮到李斯特嘲讽他了，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位好兄弟少有的犯错误的机会。

“算了算了，好在只是成色有些变化，应该不影响药草的价值。”本格拉反瞪一眼，“笑什么笑！你连这坨浆糊都炼不出来呢！有什么资格笑。”

李斯特揶揄道：“我骂冰箱的制冷效果差，难道我也要会制冷吗？”

“你！”本格拉语塞。

的确，李斯特当初学的专业就不是炼药学，所以几乎每节炼药课他都溜出去玩。学不会理所当然。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吵。”他最终还是服下软来。

本格拉拿着杯子朝唐恩走去，在他炼药的时候，唐恩一直按照李斯特的指示，在一旁对着沙袋一顿猛揍，此时哪还有气力，手抖得脸杯子都快拿不稳了。

“瞧瞧，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李斯特见状，板下脸色教训道，“真正的战士应该永远保持游刃有余，瞧你这把自己练到虚脱，连个三岁小孩都能把你做掉。”

唐恩心里叫苦，不是你说的“不练到虚脱不许停下来”吗！什么时候变成要游刃有余了！这家伙，怎么还自相矛盾呢。

唐恩也没理他，这一年来，李斯特一直扮演着严师的形象，鬼知道当初为了收自己为徒那个卑躬屈膝的家伙是不是一个替身使者。

“好了好了，别训孩子。”本格拉跑出来充当老好人。

“来来来，趁热吃。”本格拉把那杯让人看一眼就作呕的“鼻涕虫”递了过去。

唐恩接过，一股雨后青草混着泥土的清香，但是又说不出来的奇怪，似乎夹杂着一股熬烂的榴莲的渣滓的味道。

“这东西吃了，不会死的吧……”唐恩颤颤巍巍地把杯子举到面前，这浆汁粘稠到几乎难以下口，像儿时玩的橡皮泥。

“放屁，我是谁。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本格拉气势汹汹地说道，却意外地卡壳了，他晃了晃脑袋，“算了，都是些老故事了，不谈也罢。你只要知道我们不会害你就完事了。”

“哦。”唐恩老实地点了点头，一只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颤抖着把那团黏糊糊的东西往嘴里送。他不敢睁眼，因为只要看到那东西就让人联想到在吃一条鼻涕虫，那种感觉着实恶心。

“瞧瞧，看你熬的什么垃圾，连狗都不想吃。”李斯特在本格拉耳边耳语道。

“放屁！你知道这泡药剂多贵吗！里面还加了无数我平时锁在保险柜里的珍藏，放在拍卖行哪个不是压轴级别的！全给你这宝贝孙子一口闷了！”本格拉怒道。

“呸，还孙子，我看上去那么老吗！”李斯特碎碎道。

“还真有那么老。”本格拉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