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千雨降临在沈府的那一刻起,沈轼的青春劫便降临了。
即便过去许多年,参加喜宴的人谈起见识过的美人,非姬千雨、欧阳傲雪和林倩儿莫属;而垂垂老矣的老屠夫和陈老石匠坐在一起,忆起人生中所见识过的所有宴会,首当其冲就将沈家的乔迁之喜推为第一:
那种盈气冲天的喜庆、热烈欢快的氛围、波澜壮阔的场景在贾国村的历史上,空前绝后绝无仅有,他们坚信史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出现。
经过十六个月加班加点的赶工和装修,沈家大宅终于在一片赞叹中大功告成。
沈俊发伫立在大理石精心雕刻的院门口默然端倪良久,仿佛站在一个崭新时代的门口。
“对你的城堡还满意吧?”年轻的工程师何思齐站在侧边,饱含信心、得意洋洋的问道。毕竟这也是他呕心沥血的杰作,为他的设计建造生涯增光添彩不少。虽然他才参加工作两年,然而连那些在建筑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师兄们也掩盖不住他的光芒。
“小何!如果你和我能活到两百岁,肯定会见证它百年之后也不会落伍!”沈俊发因十分满意、骄傲的朗声说道。然后迈开得意的脚子,满面春风的指领众人入园观赏他用冰山一角精心打造的豪宅。
如果有外地人问起沈家,和蔼的老人马上露出激动的神情,指着那栋鹤立鸡群、如城堡般的豪宅,骄傲的说道:“那就是沈府!”
连一向缺少嫉妒之心的秦百升,在见识了沈府之后也嫌弃自家的小洋楼不够气派,吵嚷着要掀翻才住了三年的“老屋”,照着沈俊发的城堡重新盖。
要不是关顾“秦家山羊馆”的食客及时的提醒老屠夫,老屠夫腿脚轻快跑的快,骑在前来拆迁的挖掘机上就不肯下来,还真就让秦金刚的心愿得逞了。
“你不要新房子,留着给你这两个小侄儿安生也好。就当我出钱跟你买。”老屠夫指着跟随秦百召“衣锦还乡”的两个孩子,难过的对大儿子说道。
自从他那不争气的小儿子秦百召,从县城灰扑扑的回来后,他没有指责一穷二白的秦百召,谁叫这个憨头憨脑家伙居然有哄女人的本事呢!骗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心甘情愿的给他们老秦家生下两个漂亮的男孩,这么看来,秦百召也并非一无是处。
老屠夫翻箱倒柜,把自己的老宝全部掏出来,堆在桌上红艳艳一大堆,连习惯了银行卡数字的秦金刚也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到大大咧咧的老头子居然会存钱,他还以为都被老头子换酒喝了。
秦金刚哪里敢收他老子的钱,只是向老头子提出了自己的不情之请,要他出面请求吴金芳给他重新找一处建房的风水宝地。因为他始终对吴金芳抱着灵魂上的敬畏——童年时代幻想游侠梦的秦百升,曾扛起吴金芳的大麻布袋非要跟他游侠天下,结果被吴金芳一袖子就扇飞,警告他:
“你跟着我没有路,跟着沈俊发才有出路!”
这句话一直烙印在秦百升的灵魂里。想象力匮乏的秦百升一直都认为吴金芳的袖子里藏着乾坤,既向往又害怕,这也是沈俊发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心甘情愿的缘由之一,更何况,沈俊发做起事来天生就让人折服。
所以,为了表达对沈俊发最大的敬意,他要借沈俊发新居落成这个天大的喜事上,表现出自己最大的诚意。礼金是一定要到的,而且比任何人都要礼金足;至于一副镶金边的山水画,他还没有达到沈俊发的审美水平;一只三足金蝉,俗气、俊发不稀罕,也不足以表达出自己的拳拳真心。还是他心细的老婆在和韩梅唠家常的时候留了心,好意的提醒了一筹莫展的秦百升,说道:
“我经常听韩梅姐提起她老家的梅花,你这呆子怎地不送些花花草草,比送金山银山都讨人喜欢。”
一语点醒梦中人,秦金刚立马就敞开嗓子哈哈大笑起来,震得房子摇摇晃晃,也不管孩子还在跟前,啄了一口他媳妇的脸蛋直夸“金玉良言”。
自秦百升在沈家大院栽上韩梅喜欢的梅花之后,正在为搬家礼才思枯竭的“四虎”,仿佛从上帝紧闭的房屋里找到了窗户,纷纷起而效仿。
这不,这会儿,韩梅正开心向围在她身后的一大群女眷介绍:
院里那些老根盘曲、绿荫翳翳的梅花,那是心地踏实的秦百升老弟亲手栽上的;门口那两颗苍劲虬扎的罗汉松,是陈定山表哥千挑万选送给沈轼的“招财手”;花池里这片正在争奇斗艳的牡丹花,则是李成顺大哥送给沈轻霞的“富贵花”;小山上的凉亭周边那几颗苍翠挺拔的黄山松则是罗怀安书记送给星雅的“遮凉帽”;绕着围墙旋转、枝干金黄翠叶欲滴的金镶玉竹,则是高大总管培养来为沈宅遮风挡雨的。
而那几颗树干壮硕、枝叶茂密的金桂和丹桂,则是她的大恩人钱百万花重金从外省移过来,赠与老爷子的“老来贵”。韩梅也是在后来才知道,正是钱百万在茫茫大雪中赶来,才将她从死神手中拉回来,故而一直心存感念。
至于小山脊梁的那座琉璃瓦小凉亭,是沈秉昌大书记出资亲自督造的,说是用来给沈老爷子夏天乘凉看风景。而当好奇的人问起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老梨树,韩梅沉吟了半响,有些伤感,叹道:
“这是我们家老爷子的百年功德,在老爷子还年轻的时候就栽上的了。”
这些女眷,不是沈家的近亲,就是韩梅、高太太老家的至亲,提前几天就来送祝福了。他们早就听说过老爷子的功绩和高德,纷纷劝解韩梅:
“你也不要伤感!自古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不是他们兄弟姊妹现在都出人头地了,老人家可以安安心心享福了”。韩梅这才找到慰藉、稍稍感到心安。
凌晨五点,在吴金芳念念有词的祝福仪式完成后,振聋发聩的鞭炮声惊醒了正在沉睡的人们,他们眯松着眼睛走出家门,看见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整个响水河流域;礼炮的回响惊起群山间成片的鸟群,结成一个巨大的“喜”字在空中盘旋转舞。直到太阳爬上山顶,才抢了烟火的风头。
他们欣赏完烟火表演,兴奋的折回屋里,耐心的洗洗漱漱,穿上最漂亮得体的衣服,对着镜子前顾后照、自得其乐,因为他们要去参加沈家的新居落成大典。
庆祝乔迁之喜的盛典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响水河因屠宰肥牛美羊、香猪海鲜,染成了鲜红色,浓郁的酒香一直飘到了数十里之外。往来不绝的香车宝马把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堵得水泄不通,还是秦金刚临时指挥挖机推出几十亩空地,才让交通活络起来。
沈俊发站在门口热情的接待了每位到来的贵客:不论是煤矿上的一个小矿工,或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亦或是素未谋面只为来混个脸熟的陌生人,沈俊发都表现得客客气气,温文尔雅,言语亲切的问候,态度恭谦的接待。
站在他身后的罗怀安和高子牙承着沈俊发的接待工作,喜笑颜开的把每位客人引进沈府、安排好座位。那里自有热情勤快的服务生端茶倒水、送点心——这些服务生都是村里年轻的姑娘,她们都是五虎亲自挑选的自家子弟或是至亲,实心实意诚实可靠,自愿承担起这项可以展现自我的任务。
沈秉昌偶尔也会亲自出来接待一些重要客人;沈轼则被高子牙强行拖来,跟在父亲的身后学习。他虽然表现得谦逊得体,却非常的不习惯,因为但凡来人认出他这位沈家唯一的大公子,就不吝夸赞之词。而他那女孩子见了也羡慕的小俏脸,还带着几分倔强的稚气,常常被夸得面红耳赤、局促不安,逗得身后的高子牙和罗怀安咧嘴哈哈大笑。
幸亏机灵的星雅发现被折腾的手足无处安放的沈轼,正向她挤眉弄眼的使眼色。星雅心领神会,谎称韩梅捉急找沈轼才将他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才被拯救出来的沈轼拉着星雅,故意在屋里兜兜转转饶了一圈,又和那群无法无天的五虎高粱子弟混成一片。
这群团结的膏粱子弟,在学校就因胆大妄为蜚声在外,不是翻墙逃课就是拉帮结派打群架,他们的出现就是为了挑战校规校纪。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校长,也因在批评大会上见惯了他们的面孔,成了他们苦口婆心的私教。
不仅老师对这群“老鼠屎”束手无策,连跑学校成家常便饭的“五虎”也觉得无地自容。经过深思熟虑,“五虎”重新拾起早已被蒙尘许久的“三斗米先生”教学方法,关起门,用巴掌和棍棒狠狠地伺候,才让这群小土匪规规矩矩待在教室、不出校门惹是生非。
还没安静几天,“五虎”又一起被请去学校聆听教诲了,因为这伙小土匪突然间就安静本分下来,反倒让他们的老师感觉到不习惯;经过细心地侦查,发现这几颗老鼠屎竟然爱好上了文学,学校里但凡有点姿色的小女生都收到过他们海誓山盟、火辣辣的情书。
除了几个一心向学的乖乖女、颤抖着小手把情书交给老师之外,其他的几乎都让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坏小子得手了,有的甚至趁黑牵着小手在操场上数星星。
“比他老子我年轻的时候强多了!”这是秦金刚走出校门后,发出的真心实意的感慨。他虽然生的五大三粗、天不怕地不怕,但直到结婚那会儿碰一下他媳妇的小手都会脸红,还是他那俏皮的婆娘主动握上他的蒲团大手。
“我看着这情诗,多半是出自沈轼这小子的手。”罗怀安抱着一摞老师交给他们的罪证津津有味的品读,肯定的说道。虽然他家的独子罗彦卿在文学上也有几分造诣,但他心里清楚暂时还达不到这种水准。
高子牙、李成顺和陈定山也抢过几张兴致勃勃的品读起来,至于秦金刚,他识字不全、不想鼻子插葱装大象。等他们传看完,一致赞同罗怀安的看法,纷纷苦笑起来:
“这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
据老师的夸赞,沈轼这小子虽然也重义气,偷偷陪着五虎之子秦知书、罗彦卿、陈宇、李霄他们打了几场架,但是学习从来不落下,成绩在学校也是数一数二,那是有目共睹。连老师也猜测沈轼情书可能倒是收到不少,但是却没发现小家伙谈恋爱的迹象。
而对于从来没有请沈俊发来喝茶的缘由是,秦知书几个把打架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把沈轼洗的干干净净,他们老师也是苦于木有沈轼打架的证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沈轼这个坏小子讨人喜欢。
五虎一问起被称为“沈家四杰”的星雅,老师也露出一副神往的表情——谁不希望有这样的孩子?整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漂亮可爱得一塌糊涂,学习就像喝白开水,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跟着沈轼参加中考。关键是,嘴甜的流蜜,老师们都喜欢这个孩子。
一聊起和星雅、秦甜甜同年级的高家小公子高易昊,老师也被逗乐了。这个才上初一的小豆丁,也是个好战分子和调皮鬼,打架泡妞一样没落下,一有空就屁颠屁颠的跑去秦知书的那些高年级称兄道弟。连发现这个现象的老师也吓不住小家伙的热情,按照小豆丁自己的说法“他们那个年级的孩子都太幼稚,玩起来没劲”。听完这解释,高子牙一口茶水差点喷在教导主任苦涩的脸上。
五虎的子弟们没有在教导主任的威逼利诱下把沈轼供出来,五虎却把他的事迹统统向沈俊发抖落出来。
他们从学校回来后就找着沈俊发开怀的畅谈起来,如果是打架斗殴这般关乎人生安全的大事,那是他们头等关照的重点,毕竟这关乎他们未来的接班人。至于谈情说爱这种人生大事,他们反倒感觉难以启齿,毕竟他们也年少轻狂过,回家教训一顿让他们不要出格败坏风气是可行的——感情这种东西如果能管得住,那么这个社会将无法前进。
“这帮小土匪简直就是活宝!祸乱人间呐!学习是跟不上他们的哥哥姐姐了!”沈俊发看着五虎带回来的那堆铁证如山的情书,也觉得好笑。不过却正经的告诫五虎:“小树好调教,长大就掰不直喽!即便不喜欢读书,也要把这伙兔崽子按在学校多学几年!”
为了这帮调皮的小家伙,沈俊发哥几个可谓费尽心机,在他们升入初中的时候,就在县城买下了一栋小区楼,一来,好照看这伙小土匪的生活和学习;二来,他们经常出入县城也有个落脚点。他们挑了几套喜欢的楼层,剩下的都奖励给煤矿上的大功之臣。
沈俊发还一度担忧,身材娇弱的像个女孩子、温柔腼腆的沈轼缺乏男性的特征,担心他长成个娘娘腔。直到见识了沈轼的“斑斑劣迹”,他才彻底放心下来,快活的和五虎交流起管理孩子的办法。但,沈俊发还是找着机会对着沈轼苦口婆心的说道了一通,严肃的告诫他:
“如果你想将来走的更远,最好趁年轻多花点心思在学业上!”出门前,他瞅着身材单薄的沈轼,叮嘱他:
“多吃些长高点!家里又不是缺吃的!”
沈轼何尝不想长快点,小他两岁的星雅,个头都快赶上他了;热心的老师也关心他的身体,给他颁发一个“了不起的小不点”的安慰奖,这成了他青春里一块从未袒露的心病,佛如他的逆鳞。
更遑论人高马大的秦知书,还有他胖墩墩的妹子秦瑶瑶——继承了屠夫世家的强大基因,吃的像个吹起来的气球。
早些时候,因为对欧阳华定娃娃亲一事难以释怀的秦百升,谁叫那晚的宴会上是看不清人心的他擒住了沈轼呢!为了弥补沈轼的悔婚之伤,秦百升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宣称,要把自家的闺女秦瑶瑶许给沈轼做童养媳,吓得沈轼小脸苍白拔腿就跑,见着秦金刚就躲。而当事人秦瑶瑶,每逢见着沈轼就表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还时不时的对她抛媚眼,常常激起沈轼一身的鸡皮疙瘩、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当时的沈轼就在想:秦瑶瑶他是宁死不从的。至于秦百升的小女儿小甜甜,倒是不错的,见了沈轼就会追着甜甜的叫“沈轼小哥哥”。小甜甜是他们家唯一继承了母亲阴柔之美的孩子,丽质天成,连秦金刚也藏不住对小女儿的偏爱。随着年纪渐长,沈轼才明白那是秦金刚开的玩笑话,至此祛除了这块孩童里的阴影。
至于高子牙的长子高健、李成顺的长子李优然和陈定山的长女陈娇,早就成了沈轻霞的护花使者,追着沈轻霞和沈天泽的脚步到市里上了高中。他们最有希望成为本村新时代第一批成才的大学生,连假期都在忙着补课,为明年的高考冲刺。沈轼听母亲说,他们下午才能回来参加自家的庆祝大典。
让沈轼感到安慰的是,还有秦知书、罗彦卿、陈宇、李霄和高易昊这几个死党和贴心知己,暗地里把嫉妒沈轼的优秀、嘲笑他“小不点”的家伙收拾的服服帖帖。
沈轼才绕过院子中央的金蟾吐水小喷泉,就被躲在暗地里冲出来的陈老石匠一把逮住胳膊,把他领到临时搭建起来、用来准备这次喜宴的大厨房里。老石匠背着众人、蹑手蹑脚抽出一大盘蒸熟的腰花肉、挤眉弄眼的对沈轼说道:
“小轼啊!这是姑爷爷特地为你收着的,你赶紧吃几块!补补身子将来好给爷爷抱重孙!”
沈轼执拗不过老人的美意,当面吃了几块,千恩万谢端着一大盘腰花肉就一溜烟跑了出来,身后还传来老爷子的叮嘱声“收着点!”他本来就是去屋里找些零食去和他的死党分享,老爷子正好雪中送炭,谁叫那群家伙最近天天叫嚷着肚子饿、腰子疼,正好补补。
去响水河杀牛归来的老屠夫正好瞅见这幕,他也是忙手忙脚送几个牛腰花回来、哄哄沈轼和那几个小孙子,这会儿和老石匠开心的聊起沈轼来,满脸欣慰,这个小家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沈俊发二世,好东西懂得分享。
“我的腰子也疼,给我一块尝尝呗!”星雅瞧见这伙小土匪躲在墙角偷吃腰花,当即眼冒绿光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她身后跟着眼巴巴望着不说话的小甜甜。
沈轼赶紧捂住星雅的嘴,把她拉进墙角,塞给她一大块腰花肉,生怕她宣扬起来闹得人尽皆知,一群小屁孩好吃腰花肉这事儿让人多难堪。秦知书挑了一块递给小妹小甜甜,但是小甜甜小脸红扑扑的,害羞的不敢接,还是星雅一把按在她手里,她才小心翼翼的咀嚼了几口。
星雅才不相信沈轼说这个东西男人才可以吃,当即津津有味的品尝起来,敲诈了他们好几块腰花肉,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小甜甜离开。
“秦知书,我将来要娶你们家小甜甜做老婆。”高易昊抹了抹油嘴,对秦知书宣布道。他被小甜甜迷人的样子简直迷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高易昊才说完,就被秦知书捶了一顿。当时,几人都以为是高易昊的一句玩笑话,谁知道他和小甜甜就此纠缠了一生。
幸灾乐祸的“小泥鳅”李霄问道:“你咋就不说娶星雅?”
“那个小姑奶奶,小泥鳅你敢去招惹?”高子昊疼的龇牙咧嘴,笑着问道。
“哪个敢!”几人愤懑不过,开着玩笑又把高易昊按在墙角蹂躏了一顿,结果这小子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才在拳头下屈服认了错,一转头就嬉皮笑脸、蹦蹦跳跳着串进人群里找小甜甜了。
所有人都明白,下午才是今天的重头戏,所以纷纷围在院门口,观看这场盛大的迎接仪式。先前就已经迎接了几批赶来庆贺的贵客,那真是珠光宝气贵气逼人,让围观的人群大饱眼福。
沈轼也被大伯母高太太拉着手,站在前面恭候客人的到来。反倒是韩梅,跟在大嫂身后有些紧张,眼睛不住在人群里扫,直到沈轼告诉他“星雅去伺候老爷了”才放下心来。
高太太对沈轼的疼爱那可是有目共睹,连他的亲闺女沈天泽也享受不到那种待遇;沈俊发还因为教训沈轼也被高太太责怪过几次,按她的原话“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忍心责骂。”
第一批到来的是从学校的牢笼放出来的高中生,高子牙早就提前安排专人去接这伙未来的人才。沈轼不见大姐二姐,有点失落,因为唯独高健、李优然带着他们的几个同学朝气蓬蓬的回来了。
沈秉昌大书记高兴的迎接了他们,夸奖他们是贾国村的希望之光,还不忘拍拍他们的肩膀赞鼓励他们更上一层楼,争取做国家的栋梁之才。这几个高中生深感受宠若惊有些局促起来,谦虚的向沈秉昌做了承诺,毕竟他们对自己的学业有着十足的信心。
这几年,在长辈的提携下,高健和李优然也历经过几次大场面,所以表现出谦谦君子般的得体,获得了沈秉昌“后生可畏”的赞叹。他们向沈俊发叔叔表达了真诚的恭贺之情,又向高太太和韩梅转达了沈轻霞和沈天泽的嘱托:她们会和干妈一起回来,而陈家的天之骄女陈娇,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
一提起沈轻霞的干妈姜颖,沈俊发和韩梅都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他们家长都还未曾谋过面,沈轻霞就被姜颖收做了干女儿。但是听大哥沈秉昌说起时,连身居要职的大县长也露出郑重之色——姜颖可是个不得了的女强人,在市里有一家规模宏大的企业,县里也分散着几家小公司,光手下的员工就有几千。在市里,提起姜颖姜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已经与身居高位的丈夫离异,却丝毫不影响这位奇女子的声望和威名,反而有更上一层的迹象。
自从经历了欧阳华大闹宴席的事后,沈俊发和韩梅就在“高攀”这件事上表现的极为慎重,他可不会轻易弯下沈家的脊梁。沈俊发正沉浸在沈轻霞认干妈的事情中、忧虑重重的时候,已升任煤炭局大局长的张显聪大驾光临了。张显聪恭谦向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大贵人沈秉昌表达了真诚的敬意后,就快快活活的跑来和沈俊发勾肩搭背,与“五虎”轻快的聊起来。围观的人如果不了解贾国村的发展史,还以为张显聪是一把拍上司马屁的好手;只有亲身经历沈俊发白手起家时期的村民,才对此习以为然,他们本就是久别重逢的好兄弟。
满面春风的王晓燕,没有掺和丈夫张显聪和这帮大老爷们的叙旧,拉着齐腰高的儿子张超,去给高太太和韩梅姐姐问安。因为人声鼎沸,王晓燕故意大声惊讶的问道:“玉琴妹子还没有来呐!”她爽朗的笑声立即就引起人群的捧腹大笑,连丈夫张显聪也被她的话羞得满脸红光。知道当年故事的人,看着此时脸如烙铁的张显聪,佛如昨日重现——又回到多年前他对沈玉琴大献殷勤的难忘时刻。
人总是越害怕什么事情,事情就会准时降临。在张显聪害羞和惊喜交杂的目光中,在人群的欢呼喊叫中,沈玉琴身着一袭漂亮的深蓝收腰吊带裙降临了,她身材高挑英俊的丈夫牵着儿子的小手傻笑着紧紧跟在身后。尽然沈玉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却年轻漂亮的不像话,连村里那些生得标致的十岁的小姑娘见了都生出羡慕嫉妒之情。
一见着家人,沈玉琴就如少女般飘起来,抱着沈秉昌和沈俊发撒起娇来,惹得人群哈哈大笑。英俊的赵施贤忙着把他和沈玉琴唯一的儿子——九岁的赵蒙介绍给家人;沈玉琴则逮着腼腆的沈轼赏了一个美人吻,沈轼还真耐不住这位小姑的热情,害羞的告诉姑姑“我已经长大了”,只把沈玉琴笑得花枝乱颤。
等沈玉琴热情的向乡亲们问过好后,便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被韩梅高太太拥着去见沈老爷子了。村里上了年纪的人望着花团锦簇中远去的沈玉琴,不禁感叹道:
“沈家的火凤凰还是这般大气,一点都不拿样!不忘本!”
络绎不绝的访客简直让人应接不暇,来者不是身份显赫,就是腰缠万贯。在人群的惊呼声中,沈秉昌已经迎进去好几拨领导了,还是挡不住如潮水般涌来的道贺人潮,连沈俊发也渐渐感到吃力。还是体贴的沈玉琴顾不上温习亲情,领着丈夫也加入了迎接队伍,这才稍稍缓解了沈俊发的压力。
本来对这种场合避之不及的沈轼也被沈玉琴拉出来了,她可是下定决心要尽早练练沈家未来的接班人——看着温文尔雅、言语得体的沈轼表现得大大方方,沈玉琴才放下心来,唯一的缺点就是沈轼一听夸奖就腼腆起来。
在滚滚而来的人流中,欧阳华的突然到访让人群短暂的安静了片刻,他的大驾光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连沈俊发也颇感意外。因为财源滚滚自带闲气的缘故,欧阳华还一如几年前红光满面、英气尚存,身体还明显微微发胖。
沈俊发特意加快脚步,走上前热情的迎接了这位他曾经的对手。他们也算不打不相识,经常在企业峰会、发展调研大会上碰面,虽然没有说过话,但却远远作过点头之交。期间,欧阳华虽然在背后争取过响水河流域的开采权,但是被上面不经考虑坚定的否决了,那时的他就隐隐感受到来自沈俊发的压力。
经过这些年耳闻目睹,土豪如雨打春湖遍地开花,时世比人强,他也一改往日的嚣张作风,变得柔和起来。沈俊发从默默无闻的山野小子一跃跻身为本县的大红人,他欧阳华就是最好的见证人——按他的话说“沈俊发早就没有把我视为对手了”。他今天能来,并不是来向沈俊发表示自己过往的歉意,也不是来炫耀自家曾经的辉煌,只是单纯的展示一个企业家的博大胸怀,前来表示真诚的祝贺。
落在欧阳华后面姗姗下车的龙玲艳走过来,人群就被她女儿欧阳傲雪闭月羞花的美貌冰冻住了,他们屏息凝神,生怕一出气就把这个从画中走出来的小仙女吹走。当真是冰肌玉骨,不惹一缕尘埃;身形袅娜,飘飘然欲飞仙。村民们感叹不已,前些年在沈家宴会上就见识过这个女娃的灵气,而今更是出落得仙气逼人,也唯有精灵般的星雅能与之媲美。
沈轼也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小丫头怎么才几年就长成了仙女模样,心里暗自悲戚:要是当初他老爹和欧阳老头没有嫌隙就好了,他可以取个仙女做老婆。
龙玲艳早就习惯了女儿所引起的躁动,挽着女儿的手大大方方的走过来,客客气气的向沈俊发和韩梅表达了自己的祝贺。过去这么多年,她当初的心有不甘早被生活磨平了,现在,她只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尽一个母亲的责任。
等看清正笑吟吟盯着她的沈玉琴,龙玲艳甩开欧阳傲雪的手,跑上前抱着沈玉琴欢天喜地的叫起来。想当年,他们这对贾国村的姐妹花,可是有着心有灵犀般的姐妹深情,此刻见了面,也不管用众人异样的目光,当真是旧情如火心欢意切,拉着手就不愿松开。
等两人抹干了眼泪,龙玲艳才想起把傲雪介绍给自己的好姐妹。沈玉琴拉着欧阳傲雪,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了一遍,向龙玲艳表达了自己的羡慕之情:
“龙姐姐!仙女我是没见过,今个儿算是得见真人了!”
沈玉琴对傲雪简直喜欢的不得了,欣赏个没完。叹息道:
“可惜我家那小子还是个小蒿丁,没这个福分。要不嫁到我家,月亮我都舍得摘下来。”
谁知夹在人群里的高易昊缩头缩脑的探出头来,大声的吵嚷道:
“玉琴小姑!用你们北方的话说——‘甭想了’,傲雪小仙女早就被我们家沈轼哥预订了,你们家的小蒿丁自个儿回老家找去。”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高易昊还来不及逃跑,就被脸色铁青的高子牙摸进人群揪着耳朵提出来,满脸歉意的对龙玲艳说道,
“龙家大妹子!实在对不住!小孩子家胡言乱语,你莫要放在心上。”
沈玉琴不知道其中过节,一脸茫然,她还在为高家小子的调皮话暗自高兴呢!怎么见得心狠手辣的高子牙,赶紧和龙玲艳把疼的龇牙咧嘴的高易昊解救出来,拉在身前护着。
龙玲艳仔细的看了一周站在沈玉琴身后的沈轼,笑着说道:“高大哥!当年的事还望老大哥不要记在心上!孩子们都长大了,只要他们喜欢,我们大人现在也管不住了!你看沈轼,比俊发哥生的还俊,我还担心我们家小雪没那个福分呢!”
那边正到处收刮话题“聊得热火”的沈俊发和欧阳华,发现这边的尴尬场面,赶紧转移话题催着入席,才将这场尴尬化解于无形。沈俊发陪欧阳华走在前面,领着欢声笑语的众人入园。
沈轼和高易昊拖在人群后面默然不语、闷闷不乐。高易昊有点憋屈,心里满是怨气:“你们家虽然有小仙女,可我们家沈大少也不稀罕,收到的情书都可以编成一套课本。”而沈轼,对自己的个头从未如此自卑过,居然比欧阳傲雪矮着几厘米,小妮子肯定是故意气他的,低头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就再也不看他一眼。
等沈玉琴再想拉着沈轼去历练迎客仪式的时候,被这个小家伙凌厉的眼神吓住了,那种带着股狠劲的眼神,她只在两个哥哥年轻的时候见到过。虽然被固执的沈轼拒绝了,但是她心底居然有些小开心。
沈轼生无可恋的在院里晃悠,他那群发小早就挤在人群里去看热闹了,连自感比窦娥还冤小豆丁,被小甜甜说了几句就兴高采烈的玩耍去了。他走着走着,差点撞着柱子,等他抬起头,才发现到了小山脊的凉亭,星雅正摇着大蒲扇在一群老头子间游走。
一排西装笔挺的中青年,恭恭敬敬的站在亭子外的松树下,看他们的表情,显然已经默不支声站了很久。斑驳的烈日从树叶间洒落下来,有几个胖子脸上的汗珠像珠子般串下来。沈轼仔细看了一遍,终于认出两张熟脸:张显聪和小工程师何思齐也位列其中,正对着他微笑。
沈轼轻手轻脚的走进凉亭,便见到这群老头正围在石桌上,专注的在楚汉世界里杀得难解难分。他的外公韩老爷子和高太太的老父——已经退休的高县长是执棋者,沈老爷子、吴金芳和抓着龙头拐杖的中伯则围在两侧出谋划策;星雅看见哪个老人家发热就把大蒲扇往那边挪,还不时地端茶递水,老人一逮着机会就对星雅露出赞赏的微笑。沈轼悠悠转转看完一圈,才蹑手蹑脚的往张显聪那堆人走去。
一到张显聪那边,沈轼就故意提高嗓门,热情的说道:“叔叔伯伯!你们赶紧回屋去乘凉,站久了容易中暑。”一边用余光扫了扫凉亭里的反应。他刚才看了一圈,发现这几个老头坏的很,明明知道外面的人是在等他们,还假装没看见。
果不其然,还不待张显聪他们开口推辞,高老县长就背着手带头走了出来,他们赶紧朝老人家转过头挺直身子。沈轼赶紧撒丫子跑路,因为脚步急,差点撞上守在急道转口的美妇:容貌端庄富态,云鬓高挽,肤白貌美,风韵十足,一袭紧身收腰黑色小西装,精明干练,一颦一笑间尽显气场。
站在美妇身侧的沈秉昌抢出半个身位,扶住差点摔倒的沈轼,笑骂道:“臭小子!以后跑路先看好退路!”
姜颖笑吟吟的盯着沈轼瞄了半响,问道:“沈轼,我是轻霞的干娘,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显然,沈轼在凉亭里的一举一动都落进了他们的眼底。姜颖原本是上来给高老爷子请安,她的父亲和高老爷子可是一个战壕出来的战友,有着过命交情,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就见识过他们靠一盘花生米就和一瓶二锅头就能巩固革命友谊。只是近些年,两位老人都忙着儿孙事,难得有机会喝茶品酒了。
好巧不巧正好瞥见一个俊秀的小生走进凉亭,只见这小子不看棋盘专挑老人的脸看,还时不时的瞟一眼亭子外站着的一排汉子。见惯了世面人心的姜颖当即看出几分意思,激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她也担心自己站在凉亭外晒上半天太阳,反倒让高老爷子为难。所以,他和沈秉昌站驻足在转角处,悄悄地考察这小子的表现。她是相当满意这个小家伙——心细还有谋略,关键是长得比他父亲都俊,就是个子小了些,不过等到了发育期,两年后必定是个万里挑一的俊俏后生。
沈轼早就从母亲那里得知,沈轻霞最近认了一个叫姜颖的女豪杰做干妈,沈轼还以为姜颖是个孙二娘式的母夜叉,却不想和老妈一样漂亮。此时,听了姜颖的问题,反倒迷糊了:“叫姜阿姨,显得过于生疏;叫干妈,又觉得有巴结的意思;干脆叫姜妈妈得了。”等他一出口的时候,却清脆的叫了一声:
“妈”
“不是,姜妈妈!”“不是,妈!”......沈轼也解释不清楚了。
沈秉昌确实被吓得不轻,还好姜颖不怒反喜,也不管沈轼在那急切的解释应该叫她“姜妈妈”,笑的花枝乱颤,拉过沈轼,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
“好小子!心细胆肥!以后你就管我叫‘妈’,要不然老娘叫你吃不完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