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林倩儿的声音一直飘荡在沈轼的耳际,搅扰了他好些天。每次回想起来时,脸上都火烧火燎。
乔迁鸿宴终于圆满结束,沈俊发在送走客人后,终于被疲倦压到,一连睡了好久。没有人打搅他,梦里的困倦也带着富足,所以等他翻身起床后掀开窗帘,看到的便是第二天的骄阳。
沈玉琴一家在前天就一路北上了,对亲人的不舍让她流下了伤心地眼泪;王志期与他们同行,他要回家准备大学的事宜,顺便帮衬家里的农活;沈轻霞和沈天泽昨天就开开心心的回学校了,姬千雨恋恋不舍的跟着;韩烟池和杨丹也启程回家,韩老太太把家里的钥匙丢给大女儿,顺便交代了家里的事务,便和老头子留了下来——他们也想在小女儿家多享受几天清福。
林倩儿回家最早,沈轼还来不及跟她说声“再见”,下山的第二天清晨便被林奎安送回了县城,在那里,敏姨的事业正在向她招手。
虽然他们最迟半个月后就会在新校园见面,但是却让沈轼度日如年。
之前的九年时光,他可是希望开学季永远不要到来。而现在,他从未如此对新学校充满期待,毕竟在那里有林倩儿和姬妖精;除了学校的行动要受两个姐姐的管辖钳制,其他的不在他的烦恼范畴。
“沈轼小坏蛋!你过来帮帮我。”星雅的尖叫声宕过来,满是委屈。
沈轼循声望去,星雅正扛着大竹竿在勾老梨树上的大梨。心灵手巧的老篾匠见不惯客人把大梨捅坏,亲自操刀,用竹篾在竹尖编织了一个大兜,大梨再也不会直接砸在地上。
大梨在兜口边缘转悠就是不进竹篼,竹竿压得星雅气喘吁吁、身体摇摇晃晃。那种唾手可得而不能的无奈,气的星雅满脸红彤。
“你猴急什么?现在还不到吃的时候。”沈轼看着气恼的星雅说道。这棵老梨树的青皮梨要中秋前后才彻底熟透,那时吃起来满嘴流汁,散着浓浓的蜂蜜味。
“我告诉妈妈去!”星雅看着沈轼坐在花台上,完全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扶着竹竿幸灾乐祸的笑道:“你和倩儿姐姐在山顶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你敢!”沈轼怒道。赶紧起身跑过去,夺过星雅手里的竹竿,三下五除二就把大梨兜下来。
“真香!”星雅啃了一口大梨,看着沈轼,陶醉的说道,“你就不吃一个?”
“没胃口!”沈轼有些气恼。被小魔女逮住小辫子总是让人提心吊胆,虽然星雅从来没有告状的习惯。谁知道呢,他的一次不妥协或许会招来星雅告密成瘾?
“那你再给我摘一个。”星雅笑嘻嘻的说道。仰着头,用手指着一个挂在树尖的大梨说道,“就那个。”
还能怎么办?沈轼只能唯命是从,但大梨实在太高了,他举着竹竿勾了几下连梨皮都没碰到。沈轼瞪了星雅一眼,就爬上梨树去,星雅再把竹竿递给他。
“现在能好吃吗?”沈轼恶狠狠地问道。
他就奇怪了,这些客人的口味真是奇葩,放着买来熟透的瓜果不吃,偏偏要自己出力气,往老梨树上扒半生不熟的大梨。
原本还满树的果实,看着就喜人。现在就树尖和隐藏在枝叶间的大梨幸免于难,稀稀疏疏的挂在树枝上,就像宾客散尽的沈家大院。
“小姑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梨。你说能不好吃吗?”星雅笑道。
“你天天守着,还怕吃不够?”沈轼审问道。
沈玉琴那是离家万里,这一去就很少有时间回来省亲了。小姑姑带走一箱梨,那是表示对家人的怀念,等她回到北方的家里,拿出梨来,不吃就得掉几滴眼泪。
“马上就要开学了,能吃几个算几个。”星雅一本正经的说道。沈轼转念一想,还真是这样,又摇晃竹竿多摘了几个下来。星雅在树下用衣服兜着。
“哥!”等沈轼从老梨树上下来,星雅兜着梨认真的说道:“其实那天在山顶,我什么都没听到。”
沈轼心里嘀咕:没听到?鬼才信!一想起那天在夕阳下,他对林倩儿说的那句“我们交往吧”,沈轼就浑身燥热。
还好林倩儿也没听见,不知道是悲是喜?
那天傍晚,沈轼含情脉脉对林倩儿说“林倩儿,我们交往吧!”
结果林倩儿回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沈轼。她撩起耳际的长发,在沈轼无地自容的羞愧中、拔下耳机笑着问沈轼:“你说什么?”
沈轼那叫一个尴尬,自己的深情表白居然成了一团空气,大风刮都刮不回来。当时,他恨不得从大山皮坡滚下去,把什么都滚得干干净净。
“你刚才说什么?耳机声音太大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林倩儿希冀的望着沈轼说道。
沈轼再也没有勇气说第二遍,慌忙的开口回答道:“没说什么!我是说......‘太阳落山了!’”。
等沈轼和林倩儿听到身后的窸窸窣窣声,尴尬的回过头,便见到星雅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看着他们。沈轼有些怀疑星雅的诚实?因为那天傍晚,她下山走得稳稳当当,还拒绝了秦知书背她下山的诺言,那便是她没有醉酒的铁证。
所以此刻,听到星雅亲口承认“什么都没听到”,沈轼的心里乐开了花,生出一种毁尸灭迹的解脱感。这世上,除了星雅最有嫌疑,就只剩下夕阳和大山是知情者。沈轼还是不放心,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能听到什么?我就听见一个‘我们’,后面的全给大风刮走了!”星雅如实答道。
那会儿,她刚睡醒,迷迷糊糊的,沈轼小坏蛋还把“我们”后面的字咬的很轻,就像蚊子挠耳朵一样。她也想知道沈轼后面说了什么,肯定很重要,因为那天哥哥和倩儿姐姐都紧张的脸色发艳,像夕阳一样红。她刚才出口威胁沈轼,就是考察沈轼小坏蛋那天所说的话有多少分量。
沈轼听星雅这么一说,心里一紧:都听见两个字了,后面的也不差了。他又反复研究了星雅的表情,不像是撒谎,便只能用“大风刮走了”来安慰自己。
“小......沈轼!待会带上你小妹去请帮忙的人来吃饭!”韩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自从沈轻霞和她说过后,她也觉得“小不点”这个称呼算不上赞美,便改口了。
“妈!那是昨天的事了,已经请人家吃过了!”沈轼笑道。宾客一走,主家要回请前来张罗喜宴的乡邻,这是此地自古流传的风俗。可是,宴请在昨天就已经完成了,老妈又忙过头搞混了。
“哦!已经吃过了么?”韩梅笑着折回屋里。热闹倒是热闹了,就是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偏偏她又是个爱干净的人,虽然沈轻霞在回校前,里里外外都擦洗过一遍,她还是不放心。她摇了摇头,可能这几天忙昏头了:宾客一走,心里就觉着空荡荡的,好像还缺点什么。
“梅子!灰尘是你能擦的完的么?已经够干净了,蚂蚁爬上去都会打滑!”韩老太太见着韩梅屋里屋外的忙着擦洗,劝道。她这个闺女,从小就干净整洁,未出阁的时候,家里能整整齐齐都是她的功劳。不像她大姐韩烟池,整天就知道嘴动人不动。
韩梅干笑了一声,干脆的放下活计,坐下来陪母亲聊聊天。老太太说得也对,灰尘永远都擦洗不完。
“蚂蚁会打滑!”星雅和沈轼在门外听见外婆的打趣话,捂着嘴大笑起来。可不是么,星雅还和沈轼议论过大表哥杨云涛的造型,头发用发胶抹的精光,连皮鞋都会反光,“蚂蚁爬上去都会打滑”最适合不过。
韩梅听到沈轼和星雅的笑声,透过窗户吩咐道:“你们两个,去你高伯伯几家说一声,请他们晚饭来家里吃。你们就说:家里饭菜多得很,再冰冻几天就没味道了!秦知书家也去请一遍,他们家今天盖房动土,估计是来不了,菜和肉被我昨天就送过去了。”
星雅从窗口递进去几个大梨,应声就和沈轼出去了,他们正想去这几家走走呢!陈宇几个今早吃完早饭,就急急忙忙混着秦知书去他家的宝地里了。
沈轼和星雅则被按在家里打理房间。除了客房有些乱,其实房间也没有什么可以整理的。姬千雨走的时候,把他的房间规整得干干净净,让沈轼诧异不已。
昨晚睡觉的时候,沈轼捂着被子,被姬妖精留下的香味闹得失眠,连梦里都被那股香味惊得打颤。除了沈轼放在阳台的一盆兰花,还有那团红毛线被姬千雨带走,姬妖精的香味全部留在了房间。
“哥!我们先去李伯伯家吧!”星雅啃了一口梨,停下来想了一想,说道。
“你咋就那么爱吃?”沈轼也使劲咬了一口梨,无奈的说道。他知道星雅是挂念李霄家院里的大苹果,便答应了她。那棵苹果树的确是村里的翘楚,结出的苹果色香俱全,咬起来清脆爽口。
关键是星雅怎么吃都胖不起来,害的秦瑶瑶经常纠缠着星雅取“瘦身经”,结果星雅告诉她:“我不想胖,所以就不胖!”听的秦瑶瑶哭笑不得,说的那么轻松,好像是她自己愿意胖的一样。
“哥!好像不在家哩!”星雅转着大眼睛,说道。
沈轼早就看见李霄家的大院门锁得死死的,心里埋怨:又白跑一趟。他折返身就走,准备直接上秦知书家。等他走出几步,回头才发现星雅没跟来——小吃货正盯着李霄家院里的大苹果挪不动脚。沈轼只好从路旁的竹林掰断一棵竹子,扛着走回来。
沈轼心里一个埋汰,李霄家的看门犬更不乐意,趴在大铜栅门上对着他狂吠,任沈轼怎么呵斥都不管用,气的沈轼差点用竹竿捅——这死狗!往常来的时候乖顺得像只哈巴狗,这会儿简直就是条忘恩负义的疯狗,还亏得自己赏过它几截羊骨头。
“小狗狗!听话,滚回你的狗窝睡着去!”星雅走到院门前,像安哭泣的孩子一般柔柔的说道。
这疯狗一见着笑嘻嘻的星雅,像见着了天神,立马收声、缩起身子,低垂着眼皮、拖着铁链,乖乖的退回到苹果树下蜷缩起来。连沈轼用竹竿摘它头顶的苹果也闷声不吐气,只是偶尔捅掉了苹果,它才呲着牙发喉、抬眼瞅瞅竹竿。
“小妹!你的降狗大法怎么练的?”沈轼递过去几个苹果,陪着笑脸问道。虽然星雅那句“好狗要从小狗抓起”,也曾笑掉他的大牙,现在眼见为实,他的笑再也不是当初的讥讽了。
星雅咬了一口苹果,爽心的嚼了几口,满不在乎的说道:“先用打狗棍伺候一顿,再赏几块肉就听话了。”
说完,星雅踢着小碎步就往秦知书家的方向走去,沈轼若有所思的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