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定了,回去就跟曹龙莽这么说,看看他能不能被唬住,不行再想办法。
这老人家也算是有水平吧,沈落松才想起来请教深鞠一躬,问道:“请问老人家高姓大名?”
鲁天恩好久没被人这么客气的问名字了,他身体一挺,正色道:“本人乃是光绪元年武举人,前广州知县,鲁天恩,人称鲁大师便是我了!”
沈落松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身着邋遢,满脸酒红的糟老头子就是前几年广州城极其出名的鲁天恩。这时他心里想着:“这老头儿不会是骗我的吧,现在教拳开馆生意都这么好,怎么落魄到这样了?”
其实,这老人到底是不是鲁天恩对沈落松来说也不是很重要,这老头骗没骗他也没多大关系,反正一会儿走了就再也见不了面了,谁是谁都无所谓,不用求问到底。
他深鞠一躬,道:“原来是鲁大师,久仰久仰。在下沈落松,广州本地人士。今日一见鲁大师,真是三生有幸。”反正说的客气点也不花钱,沈落松又是及其随性的人,反正看着老人听着挺高兴的,索性就多说一些场面话好了。
果然,鲁天恩极其受用,他自从房子田地变卖以后几乎就没几个人正眼瞧他了,他在几天之间从万人追捧到人见人嫌的地步。以前和叶芝贞、廖清扬他们关系都还不错,谁想到后来连他们自己的寿宴酒席什么的都不找他了,看来是怕他来了掉他们自己的脸面吧,说实话这两年,鲁天恩自己都有些习惯了。而今天沈落松这样一个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的小生跟自己如此的客气,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受用非常。
他捋了捋好久没有洗过粘在一块的胡须,说道:“好好,沈落松公子的大名我也是久仰啊!”这句话当然是假的。
沈落松心想可别耽误了,赶紧回去,要不大哥三弟和廖师傅还等着自己开席呢。突然听身后有人说碎碎念的声音,声音是个姑娘的,很好听,:“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要嫁你去嫁!”
他回头一看,身后是一个身着粉衣的妙龄女子,见此女子容貌秀丽,面带泪痕,看来是刚刚哭过。
他倒是没有为此女子的容颜所倾倒,只是看她很是伤心难过,便上前关切地问道:“姑娘,你出什么事了吗?”说着他从怀了掏出一张布帕递了过去。
那女子看有人和她说话,一抬头,看是一个相貌极其英俊的青年男子,听他是在关心自己,又见他递过来了一张手帕,脸一红,说了声“谢谢”接了过去,实际上她眼泪刚才已经有点哭干了,但是还是象征性地拿手帕在脸上擦了擦。
沈落松见此女子站在那儿亭亭玉立,气质又是英姿飒爽,再加上穿着十分华丽讲究,并不像寻常人家的大家闺秀。寻思会不会是哪个地主官员或者武师家的闺女呢,又抬眼看了一眼那女子,只见那女子正眉目呼动,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沈落松不由得心跳加速了一下,那女子发现对方看着自己,却也羞涩的低下了头。
沈落松平时口才极佳,妙语生花。可是此时却不知道怎么却开不了口,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只脚在地上疯狂的画圈。
感觉过了好久,鲁天恩走了过来,惊奇道:“小女娃,你是叶老头的闺女吧?”
那女子抬头疑惑的看着鲁天恩,说道:“家父是姓叶,是通武馆的馆主。不知道和老人家您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鲁天恩听后哈哈大笑道:“哈哈,我就说嘛,看你就像,你是叶秋梦,对吧?”
这女子正是叶芝贞的爱女叶秋梦,她虽然在广州城有很多人都认识她,但是眼前这么一个乞丐模样的老人不光认识自己不说,好像还和自己的父亲很熟的样子。便说道:“是,我就是叶秋梦,老人家认识我的父亲吗?”
“岂止是认识,那是相当熟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着的?你记得不?”鲁天恩笑道。
叶秋梦一下子想了起来,高兴道:“哈哈,你是鲁大师,我想起来了。”她认出鲁天恩,却也并不因他身着破烂而嫌弃他,只是记忆中鲁天恩小时候对她很好,还背着爹教过自己一些功夫。今天能偶遇旧人,倒是很是高兴。
鲁天恩又捋捋胡子,笑道:“好好,你小姑娘人品也不赖,往常认识我的巴结我的人现在都躲我躲得老远,你还能笑声笑语的和我说话。不错不错。一转眼都是大姑娘了,要嫁人了,恭喜恭喜啊。”
谁知道叶秋梦本来脸上还挂着笑容,听了鲁天恩后半句的话脸突然沉下去了,正色道:“哼,有什么好恭喜的,我是不会嫁的。我爹要是真铁了心要巴结李瀚章,就让他再认个闺女吧,到时候把这个干女儿嫁给他!”
鲁天恩听后先是有点诧异,随后就明白了,看来这段婚事叶秋梦对自己这段婚事很不满意,估计还跟叶芝贞生了点小气,看她刚才哭的样子就知道了。
不过鲁天恩小看了叶秋梦,他哪里知道,这气生的可不是用小了点就能形容的了的。
时间转到一个时辰前,叶芝贞的通武馆内。
通武馆是广州城最大的武馆,坐落在广州城城北,武馆占地竟达五十多亩。武馆装修也是极其奢华考究,建筑的石料木材都是从云南运过来的,馆内还画了几多的壁画,山水走兽,瀑布云霄,一入馆内,壁画与建筑融合,馆内树木植被也极多,人在其中似在高峰山林之中,极有大气磅礴之感。
此外,通武馆所招的学武的学生达三千人之多,也是广州城之最。也是拜叶芝贞精通十般武器,每样都可以教一部分学生所赐,当然收的学费也多了不少。叶芝贞六旬之后有时候看着自己亲手创立的武馆做大了广州最大,也是颇感自豪。
当然靠他自己一个人办武馆肯定办不了这么大的,主要是他在很适合的机缘下结交了当时还是漕运总督的李瀚章,并收了李瀚章十一公子李经淦做了徒弟。所以,有总督大人在背后撑腰,自己扩建武馆广招徒弟什么的,自然是畅通无阻。
恰逢其时,李瀚章之弟李鸿章可谓是大清几大重臣之一,大兴全国的洋务运动在他的带领下进行的如火如荼,而李鸿章一手操办起的北洋水师也号称亚洲最强。当然是不是最强那是后话了。
借着自己弟弟的名望,再加上自己高深的为官之道,后来就被朝廷委派为两广总督,官越做越大,也越坐越稳。
跟这种朝廷命官肯定是亲上加亲最好喽,当李瀚章一个月前和叶芝贞提出想要把叶秋梦嫁给自己的十一公子李经淦的时候,叶芝贞的心里别提有多美了。虽然他收了李经淦为徒,但是这孩子确是不是练武的材料,体质太柔弱了。过了几年就被李瀚章送到了西洋留学,好像叫什么大不列颠。
这次李经淦学成回来了,李瀚章就直接来提亲了,叶芝贞便满口答应了下来,两家私下都聘了彩礼,但是,叶芝贞私底下却没有告诉他女儿,他知道他女儿的喜好,就是喜欢文武双全的人,跟她说她成不会太高兴,说不准还会大闹一场。不过没关系的,叶芝贞心想,都是小事儿,到时候我在大婚提前十几天告诉她,她闹闹就没事了。小的事情上她耍耍脾气我都由她了,到了成亲这种大事的时候,自然是父母之命,她不敢不从。
但是,叶芝贞似乎是岁数有点大了,这次可是把自己的掌上明珠想得太简单了。
首先,两广总督要为儿子聘闺女,女方又是广州城数一数二的武术大家的千金,虽然叶芝贞极力封锁这个消息,但是百姓们看热闹、传闲话的心永远不会停止。不几天,这场婚事早就街知巷闻了。只是大家在街上见到叶秋梦的话,就不能说了,到时候要是叶武师知道是自己泄露出去的消息可不得了。
不过,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时,叶芝贞正在武馆的内堂休息,正在喝自己泡的极品铁观音,听着外面徒弟练拳练兵器的声音,哼着小曲怡然自得呢。
突然,内堂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叶芝贞大惊,自己内堂就是夫人进来也要通秉,怎么有人敢直接闯进来呢?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叶秋梦,只见她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叶芝贞这时十有九猜到怎么回事儿了,他微笑道:“梦儿,怎么进来不提前说一声呢?”
谁料那叶秋梦立刻对他大喊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女儿?你还知道管我叫梦儿?你赶紧交代一下你的罪行!”
叶芝贞听了这气啊,心想:“你嫁到李府可以说是一步登天,怎么还成我的罪行了。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他白眉一皱,说道:“爹有什么罪行啊,你说说。”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把我许配给那个李经淦了,是不是就是为了巴结李大人啊?我今天要不是在外面无意间听见神风堂的几个小毛弟子议论我还不知道呢。合着都一个月了,整个广州城就我不知道我要嫁人了?我每天走在街上大家都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我!气死我了!你还说你没罪行吗!”
叶芝贞眼一抬,道:“自古儿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还用我跟你商量?我养你这么大了,还能坑你不成?我让你嫁谁就嫁谁,你没资格跟我在这儿争竞。”
叶秋梦一听就控制不住了,一颗颗眼泪由一双妙目掉落下来,她哭泣道:“你让我嫁街头乞丐,嫁十恶不赦的囚犯,我也嫁吗?”
叶芝贞一看自己宝贝女儿哭了,心马上就软了,和和气气地起身近前说道:“乖女儿啊,怎么能这么说你爹啊?爹哪能让你嫁乞丐囚犯呢?这李家十一公子可是留洋回来的大才之人,为父早几年时候还教过他武功。那时候你俩不是常在一起玩吗?你俩算是青梅竹马呀。他又是总督的儿子,前途无量,跟了他你怎么会委屈呢?”
叶秋梦听了哭的更厉害了,她抽泣道:“我为什么跟他玩?一个男的武功学不好非要跟我玩翻绳儿、插花。这儿学拳的都是男生,除了他这个娘娘腔还有谁陪我玩啊?后来李大人不也是看他实在学不了武才把他送到西洋上学的吗?你就是巴结李瀚章,你明知道我喜欢文武双全的人,偏要把我嫁给他,说多的没用,你就是存心的!”
叶芝贞一口气要发作,强行忍住道:“我存心?我一心一意,费尽周折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你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平时就是太纵容你了,搞的现在蹬鼻子上脸的。李公子有啥不好的?生性温和,老实持重,武功差一点没关系。你怎么不想想,要是真把你嫁到哪个大户人家去,你官人娶了你又娶一个,到时候三妻四妾挤兑都能把你挤兑死。这李公子的性格断然不会,我看人向来不会看错的,你就.......”
没等叶芝贞说完,叶秋梦喊道:“要是真挤兑我我就跳河死了算了,说白了就是那我当牲口卖!换得通武馆生意兴隆!我不嫁!死也不嫁!”
叶芝贞终于憋不住了,他气沉丹田,喝道:“有种你再喊三遍‘不嫁’试试!”声音简直如雷贯耳,传的极远。内堂外练武的弟子听了以后竟纷纷心神不宁,功都练不下去了。
可叶秋梦竟丝毫不被他父亲气势所镇,大声说道:“不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说了差不多三十多遍“不嫁”。
叶芝贞心想:“好家伙,不愧是我的女儿,让她说三遍她白饶我这么多。”又说道:“不嫁也得嫁,你要是不嫁,到时候李大人来要谁,谁去嫁啊?”
叶秋梦哭着喊道:“你去呗,你这么喜欢李府,那你去披盖头嫁去吧!你和那个姓李的钻一被窝吧!”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过,不过叶秋梦也顾不上了。外面趴门听吵架的弟子们都一个个憋得笑都不行了。
叶芝贞今年六十了,哪能被这般侮辱,抄起手中的茶碗重重往地下一摔,骂道:“你这白眼狼!到时候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到时候你不去就绑你去!”
叶秋梦嘴上讨得了便宜后就有点为刚才说的话后悔了,但是此时也不能认怂,说道:“我看你们谁能绑的了我!我不嫁就是不嫁!”说着,她转身一个箭步跑了出去,一把推到了几个偷听的弟子,骂道:“听什么听,不练拳!到时候我一个个的教训你们!”众弟子可不敢惹这个通武馆的“头号女魔头”纷纷让出一条路,目送她跑了出去。
叶芝贞还在内堂喘着粗气,喘了一会儿,感觉刚好点,低头一看,不由得脑子一机灵:“我今天就应该拿个普通的瓷碗喝茶,这摔得茶碗可是我收藏的前明永乐年间的古董官窑啊!我的天!”这时他终于控制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晕了过去。
众弟子赶紧跑进屋,将师父搀起,为首的弟子喊道:“别这么瞅着啊,快去拿师父的速效救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