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卦仙开了一瓶酒，准备听袁知吾讲故事。

袁知吾伸手去接酒。

一卦仙没有递给他，而是往椅背上一靠，美美喝了一口，示意自己开始听了。

袁知吾看了他一眼，也开了一瓶，然后开始讲述。

那是五年前。

袁知吾跟朱警官第一次合作。

在那之前，袁知吾忽然发现自己的直觉特别灵。谁跟他说点什么事，随嘴一猜，是不是谎言能说得九不离十。

年轻人有了本事，总爱到处炫耀。就像是有些人乍得富贵，就立刻既玩车又玩表。恨不得将满身的汗毛都换成金丝。他先是反复确认，知道自己的直觉确实异于常人；然后，便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他一个人孤身在外，浑浑噩噩，也没地方可以炫耀。于是，他录了一段视频，上传到一个知名的视频网站。也算他小心，匿了名字。

可网络上面哪有秘密。

麻烦很快找上门来。

先是有人联系他，让他在商务谈判中予以协助。这活儿既能满足虚荣，又能挣大钱，何乐而不为？

很快，黑社会就找上门来。

黑社会的活儿可不好办，最开始只是参加个赌局什么的，等到逐渐深度参与，他就得接触一些要掉脑袋的事。虽然是被逼，而且仅仅是观摩，但说不定哪天，他就被当做同伙，一块挨收拾。

而且，跟黑帮干还一个坏处——钱少。

一般人以为，黑帮做的都是一些无本生意，那还不天天大碗吃肉，大秤分金。其实不然，有调查显示，美国街头兜售毒·品的喽啰，每天收入十几美元，远远不到最低工资标准；而且，正是这些人，有最高的死亡可能。美国黑帮是有钱，但那也就是金字塔顶端。金字塔基座上的小马仔，其收入远远不如学习文化而谋得的普通工作。

袁知吾也在最底端，其收入可想而知。

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用悲伤的语气缓缓述说。

而一卦仙却听不耐烦了。

他找了个勺子，在空啤酒瓶上使劲一敲，发出“叮”的一声。

袁知吾正沉浸在回忆里，这声脆响一下子把他拔了出来。他皱着眉问：

“你干啥？”

“说朱警官，”一卦仙提醒他：“你的事我不关心。”

“这不是马上说到了么”

“你先捋一捋，”一卦仙站起身：“我去撒泡尿。”

……

毕竟，袁知吾自己在网上先暴露了自己。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朱警官找上了门。

一个信鸽，

落在了袁知吾的窗台上。

朱警官介绍了自己可以做的：只要袁知吾提供线索，他可以铲除控制袁知吾的黑帮。如此一来，就能够帮袁知吾摆脱那些人。

同时，他还表达了自己的诉求：这事一了，袁知吾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变成他的专职侦探。平时不用干事，但是工资每月照发。不过一旦有活儿，往往都是紧张刺激的连续性工作。就像这一次，杀手目标有七个，他要根据线索挨个保护。

当袁知吾看到信鸽带来的纸条，他内心的夜空里，仿佛是有人撕开了一个口子，在那里出现了一个太阳。

那时候，袁知吾还是个雏儿，没什么江湖经验。他以为凭借直觉，能够判断别人是不是骗自己，任是天下都能去得。

人一旦过于自信，对细节就不那么在意。

终于，还没等朱警官动手，他就已经暴露。黑帮没能力对付暴力机关，对平民百姓可心狠手辣的狠。四个大汉，找了个机会，将袁知吾堵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他当然得奋力反抗。

那次，袁知吾体现了江湖的险恶。

同时，在那里，他也让黑帮见识了自己的身手。

四个大汉，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猛男，每人拎着个一尺多长的砍刀。

袁知吾细皮嫩肉，以一敌四，只有一柄巴掌来长的小匕首。

那一战，持续了得有二十来分钟，结局是一昏四死。

很多人以为，只要功夫好，一个人打几十个不成问题。

例如泰森，有人就问：泰森打普通壮汉，可以同时打几个？

答案是：2个。

论证过程：一个人上去跟泰森打，毫无悬念，肯定是被按在地上摩擦。另外一个人躲起来录像，用视频当证据，报警。结局是——泰森进局子，此题终结。

当然，上面那只是个玩笑。赤手空拳的话，边打边退，估计泰森能打好多个。

但，当时的情况：敌人将他堵在了巷子里，没法游斗；敌人都是好手，不会给他太多破绽；敌人兵器又比他长得多。

当时战况的惨烈，旁人无从了解。

二十分钟之后，鲜血洒满了整个巷子，四柄砍刀，两柄折断，一柄镶在一个人肩上，还一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缺口，正攥在袁知吾手里。

袁知吾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床上。

身体不能动，有的地方打石膏，有的地方用夹板，脖子被固定，腿也在吊着。

后来，他才知道：是朱警官及时赶到，将他救了回来。

他的临时暴露，不但令自己陷入了危险，而且也把朱警官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朱警官协调能力超强，临时组织了一次行动，居然也能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唯一遗憾的是，袁知吾为这事可伤的不轻。

这些伤，就当是为了之前他观摩的那些罪恶所付出的代价罢。

在床上躺的那几个月里。

他什么活都没干，工资每月25号进账。

有了收入，袁知吾才有精神好好回想——自己错在了哪里。

第一条，当然是信错了人。

有道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其实说的不光是这两类人。黑帮是个大染缸，里面没有一个善茬。在他们眼里，友情、亲情、尊严、荣誉，任何东西都能作价出卖。

其实不光是黑帮。

当今社会，在哪里不是这样呢？

另一条，是自己的直觉也不是万能。

并不会每一句都能触发直觉，这一点他早就知道。

想想也是，当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若是每一句都触发，脑子里反反复复跳“对、对、对、错、对”，人不得折麽成精神病。

敌人就是利用这一点。

一百句真话里面，掺杂了一句假话。

就是这一句假话，差点把他弄到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