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仲是连夜从孟津赶过来的。
接到虞名的消息,子仲就放下所有事务,立刻动身赶来朝歌。
连同保镖在内,子仲的车队共计六辆车。
每一辆车,都至少配备了两名司机,以及一套备用马力。
当装载的马力用到最大限度时,就换上备用马力。
换下来的疲劳马匹则被托管到沿途的驿站。
当然,殷商驿站也提供换乘马力,但子仲还是自带了一套,因为驿站的换乘马力,不如他自己的。
这是为了以更快的速度抵达朝歌。
即使自带了一套马力,也还是要用到驿站换乘。
长途跋涉,子仲车队几乎马不停蹄,在连续换乘了五套驿站马力之后,终于在第五清晨时分,抵达了朝歌。
留下车队随行人员休息,子仲自己驾驶车辆来到了虞名的办公室。
“虞总,你真的有把握?费总和子倒腾了两年都没有把姬考搞定,我很担心啊。”
“那你不还是来了。”
“是啊,我还是来了。姬考是下第一能臣,倘若真的能为我殷商效力,那么我就必须来!就算希望渺茫,我也不能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二爷真是令人佩服!当年在孟津,我就知道,殷商有二爷,是最大的幸事!”
“不,殷商最大的幸事是有子。”
“子之下,唯有二爷。”
“起来,当年你我在商周开战之前放还姬考、姬发兄弟,也算是对他们有恩。我来劝,还是有些希望的。”
“对的。正因为当年,二爷宅心仁厚,所以才为今日的劝做好了铺垫。”
“当年,我可是没有想过把姬考拉到殷商这边来。我仅仅是寄希望于姬考称为岐周之主以后,能与殷商改善关系。本来就没有劝的打算,也就算不上什么铺垫了。”
“不,依然是铺垫。”
“……”
“虽这铺垫不是有意为之,但今我的计策,正是借助二爷当年的功劳。所以,二爷当年的仁义,现在就成了铺垫。”
“好吧。有铺垫就成。看,我该怎么做?”
子仲和虞名回顾了孟津战役前,他们与姬考的来往,决定动之以情。
虞名为子仲部署了详细的劝方案之后,接下来,就是子仲自由发挥的时间了。
子仲与姬考相约在朝歌大饭店。
特别地,子仲预订了一个宽敞的套间,内部预置一排自助餐展台、两张火锅料理桌、还有常规聚餐桌。
这是要一次性体验多种餐饮风格。
可想而知,这比花费相当可观。
不过,子仲却毫不吝惜。
他与姬考共事多年,老朋友了。
况且,他就是专程赶回来的。
大家都是有钱人,既然要聚餐,就要吃个痛快!
这次回来,子仲只带了自己的大儿子、子虎。
孟津战役之后,子虎成了一个男子汉,已是子仲最倚重的帮手。
带子虎过来,是因为要给姬考的孩子们做个伴。
是的,这次的聚餐,子仲把姬考一家全都请来了。
姬考的几个儿子、女儿和子虎流连在自助餐台,时不时哈哈大笑。
常规餐桌上,只剩下子仲和姬考,以及姬考的夫人。
孩子们很闹。
但这更增加了聚餐的愉快气氛。
在常规餐桌吃了半饱之后,子仲和姬考就转移到了火锅料理桌。
他们有话要。
孩子们又跑过来闹,被姬考的夫人带到了另一张火锅料理桌。
但这些少年少女们活力无限,他们也没能在火锅料理桌坐得安稳,穿梭于自助餐台、常规餐桌,以及套间另一赌沙发区。
子虎,就负责和姬考的孩子们嬉戏。
“来吧!汤武大帝系列!”
子仲一边,一边给姬考、以及他自己倒上冰镇白啤。
这一款白啤酒,正是出自金稻香集团,并且属于汤武大帝系粒
他们举杯,他们痛饮。
子仲和姬考把一盘盘青菜和肉块倾倒入沸腾的火锅。
蒸腾的雾气氤氲了他们之间的桌面。
翠绿的菠菜、香甜的南瓜、爽口的豆腐,还有牛肉片、卤肉块儿。
嫩白清脆的藕片、绵软可口的土豆、筋道滑嫩的腐竹、吹弹可破的煮鸡蛋……
火锅料理的乐趣,就在于大杂烩。
还有自助的快乐。
“我喜欢来点生葱,你呢?”子仲抓起一把葱,大口嚼着。
“我更喜欢蒜泥和芝麻酱。”姬考夹起一截腐竹,在自己的调料碗里蘸着。
他们已经喝光了一瓶白啤酒。
现在已经喝到邻二瓶。
姬考给自己和子仲到了一杯。
子仲喝得很快。
姬考准备给自己倒酒,却发现酒瓶已经被子仲掌控。
“倒满杯!”
姬考把自己的酒杯推到子仲那边,道。
“必须满杯!”
他们就这样不断地举杯、不断地倒满杯……
桌边已经空了四只酒瓶。
他们吃得很开心。
当进餐速度渐渐慢下来的时候,子仲道:“姬考,啥时候去孟津啊?”
“孟津,暂时还去不了。”
“孟津自贸区的位置,我可给你留着呢。”
“多谢二爷。”
“权力的大位,唯有德者居之!放眼下,还有谁比得上你啊?还能有谁能比你更适合那个位子?”
“唉江山代有才人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啊!”
“哈哈!伟大的姬考越来越谦虚了。”
“伟大!我的!二爷真是能夸人!”
“那可不是。伟大一词,不是谁都能当得起的,也只有你、姬考,才称得上伟大。”
“二爷笑了。”
“下第一能臣、姬考!你不伟大,还有谁伟大?”
“那不过是虚名。”
“哈哈!你骄傲了哟!哈哈哈!”
“哈哈!”
“不过,我还真是希望你去孟津自贸区工作。看着你待在朝歌无所事事,我都感到嫉妒。”
“啊?哈哈!”
“你现在这种养老的状态,可不行啊!不要在该奋斗的年纪贪图安逸!”
“哈哈!难道你奋斗不是为了获得安逸嘛?我这是走上人生巅峰了呀。”
“好!巅峰!”
子仲立即举杯,一饮而尽。
“姬考已经巅峰,子仲却还在苦逼地奋斗。”
“二爷打算转行当诗人了?”
“诗人?诗人如果不用奋斗,我马上就去当!”
“哈哈哈!”
继续闲扯了一会儿,子仲就开始进入劝主题。
“姬考,你打算在朝歌长期发展嘛?”
“长期是不能长期的,我还要回去继承岐周家产呢。”
“所以我就羡慕你啊,不干工作以后,就回去继承亿万家财。”
“好像,二爷你比我能继承更多吧?”
“不这个了。姬考,我非常希望你留在殷商,如果你不在朝歌长期发展,就可以考虑去孟津。你要知道,孟津,虽是殷商的城市,却有着半个岐周城市之称。孟津的岐周人,很多。你在那里,就相当于回到了岐周。”
“可我总归是要回到岐周的。”
“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开创孟津自贸区的岁月,你、我、费仲,还有虞名,还有戴老板!我们可以叱咤风云好久啊!”
“哈哈!叱咤风云,叱咤风云!”
“尤其是戴老板,他竟凭空制造出了孟津八贤!太惊人了!”
“哈哈!我最佩服的,就是戴老板的这项业绩。那是真叼啊!”
“那可不是。也就他能办出来。换成我,我恐怕是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
“不过,就算戴老板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其他很多事情还是有我们的份。”
“是啊,我们一起定义了孟津自贸区的未来,促成了周边二十几个邦国参与入驻。记得那时候,我们可没少和那些邦国大佬扯皮。”
“哈哈哈!那可全凭你啊!我纯粹就算打酱油的。你知道,我性格比较内向,不擅长辞令,如果没有你,我是肯定搞不定那些邦国大佬的。”
“你也谦虚了。你有子剑,怕个球?”
“话不能这么。子剑,分量太重了。那属于战略武器,不能轻易动用。最多地,还是要发挥个人才能。我是最尴尬的,不仅沟通能力差,还不会耍流氓!我当时真他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草!”
“哈哈哈!你可以的,你可以对那些邦国大佬耍流氓的。”
“不可以。我可不是戴老板。我没有那种耍流氓的本事。如果非要我耍流氓,那势必将发生一场火并,以严重的流血冲突而告终。”
“啊!那还真是可怕啊!”
“所以你看,我们是去谈合作的,肯定不能发生流血冲突。动刀子也是不可以的。戴老板可以动刀子,那是因为人家收放自如!我就没有那种收放自如的本事!”
“二爷不必自谦,你自有你的手段。”
“当然了,我还是很有学习能力的。总不能被你们这些优秀人才淘汰吧。”
“哈哈!”
子仲和姬考回忆了孟津自贸区的许多趣事。
很多事情,当时觉得很一般,但现在回想起来,就是槽点满满。
然而,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子仲直接切入了主题。
“姬考,你可以为殷商工作。”
子仲的这句话,让姬考猝不及防。
“你在朝歌这么多年了。我想你应该感觉到了世界的变化。我在孟津,感受得更明显。姬考,听哥一句劝,留在殷商吧。”
“……”
“过去得两年里,我曾不止一次地建议你为殷商工作。那个时候,我是看重你的才能,但更主要的,是为殷商谋利益。我希望你这样的人才为殷商效力,而不是为岐周效力。”
“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不会为殷商效力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打算服你。但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从我自身的角度告诉你一些东西。”
姬考已经不话了。
“我今年39了,长你4岁。可你知道吗?我依然认为我是一个少年。”
“谁还不是个少年呢?”
“是啊,谁还不是个少年呢?我这不是装逼。真的,我现在的心态和当年我得知崇侯虎战死时的心态是一样的。我从来都没有幼稚过,或者,我始终都是年轻的心态。”
“有一颗童心,是好的。”
“姬考,我不想给你邦国之间,那都是扯淡!我只想给你人与人之间。”
“……”
“或许这话从我嘴里出来很惊人。我是殷商二哥、孟津忠侯,居然邦国是扯淡?因为那就是事实啊!曾经我以为,我需要适应这个世界,所以我不断地委曲求全,换来遍体鳞伤。但当我不再后退,不再妥协,就打开了新的地。”
子仲一边,一边眺望窗外,仿佛看到了他曾经的生活。
姬考怔怔地看着子仲。这位殷商二哥,恐怕是承受了相当多的磨难。
“姬考,三十多年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绝对不能对世界卑躬屈膝!绝不能后退!绝不能!”
“……”
“我后退过,所以我知道后湍结果。在世界面前后退,结局并不美好。所以我现在选择前进。不向世界低头,并去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在等着我们去改变啊!孟津自贸区,以前有吗?没樱我们去了,就有了。”
“这是正能量!”
“我曾经听个一段故事,好像是有一个人年少时想改变世界,却发现很难,长大之后就想改变国家,却发现仍然做不到,最后他想改变家庭,但也发现无能为力。最后这个人总结,他能改变的,只有他自己。他临终时认为,如果他能从改变自己开始,他就能影响他的家庭,继而影响国家,最后就有可能改变世界。”
“我也听过这个故事。”
“但现在我想,这个事故纯粹是扯淡!”
“……”
“那绝对是一个虚构的故事,没有任何人物原型。因为我自己已经证明了,人,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与改变自己的家庭相比,改变世界反而要容易一些。”
“我知道,人不能改变自己的出身。你生在王室,就是王室贵族,改不聊。”
“姬考,很高兴我们在这一点上存在共识。除此以外,我想的是,人,生来就是改变世界的。你不去改变世界,就相当于弃权,把世界交给别人去改变。其实,我们自降生之日起,就拥有同等的机会,同样的选择权,但非常可惜的是,绝大部分人都放弃了。有些人,坚持了一段时间,放弃了。”
“是的,我们很多人,都弃权了。”
“所以我为什么那个故事是假的,是扯淡?因为那个故事狗屁不通!因为故事里的主人公,一直在改变,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而已。他一直被改变!被世界改变!至于临终的醒悟,也不是什么醒悟,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他到死都没有活明白。他是彻底被生活这头怪兽死死压制住了。他没有翻过身,一直保持连败到死。”
“唉!”
“而我,我有幸胜利了一次。所以我现在是孟津忠侯!是殷商二哥!姬考,你所在意的,你所牵挂的,其实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的内心,你真正的想法,而不是这个世界强加给你的观念。”
“所以你还是在劝我。”
“是,我在劝你。但我不是为了殷商,不是为了卑鄙的邦国斗争,而是为了你我的友谊,或者仅仅是为了让你拥有自己的生活。”
“二爷,我想聚餐应该就到此结束了。”
“是的,聚餐已经结束,但是你的战争还在持续。”
“我要走了。”
“好。我最后只想告诉你,岐周,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