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北岭，南宗。

外院最中央的银杏落下来最后一片叶子，树下的少年睁开眼，抬头看着那光秃秃的枝桠，眼里透露出忧虑。

他名叫秦送，乃是南宗外院弟子，在外院修行十数年，今日便是他离开之时。

“大师兄，师傅让你过去。”从远处走来一个外院弟子，他名叫司埙，乃是这外院中年级最小的弟子。

秦送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小师弟…”

他眉头一蹙，然后又没有说下去，只是走到司埙身边，拍了拍这个小师弟的肩膀。

司埙疑惑的挠头，察觉到大师兄刚才想要跟他说什么，只是没想到话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师兄修行已有十余载，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遇。”司埙看着那光秃秃的杏树，无奈摇头。

……

穿过索桥，秦送来到南宗主殿无为殿，此处便是南宗掌门的住处。

无为殿共有三亩大小，分为前院、后院、主殿、偏殿，主殿前立有南宗祖师长无为的石像，石像下有碑文记载南宗的入门心法——云吞化气。

秦送站在殿外，拱手等待，南宗规矩很多，其中一项便是弟子未受掌门召见，不可踏入无为殿主殿之中。

“进来吧，这都要走的人了，还这样守规矩。”殿内传来沉沉的声音。

秦送抬头，径直走入主殿，里面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等他，此人便是南宗掌门顾离欢，也是他的师傅。

“师傅…”秦送拱手见礼。

顾离欢回头，示意道：“坐。”

秦送点头，坐在一旁。

“今日离去，今后不可说是南宗弟子。”顾离欢脸色严肃，解释道：“南宗自古就有这个规矩，离开师门后就与师门无关，无论荣辱，皆不可涉及师门。”

秦送点头：“弟子明白。”

“嗯。”顾离欢突然不知道该要说什么，他欲言又止：“你…”

秦送明白自己师傅要说什么，点头说道：“师傅放心，离开后，我便不是南宗弟子，南宗任何事皆与我无关。”

顾离欢点点头：“那就好…”

秦送突然起身，挪身几步，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然后什么话也没再说，就这样离开了。

顾离欢看着自己的弟子，他站起身，欲言又止，他眼里充满了悲切，那是生离死别的情绪。

秦送离开无为殿，穿过索桥，下山了，他的动作很轻，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他今日下山。

……

南宗山下有一个村子，名叫青石村，村民淳朴，与世隔绝，生活靠山馈赠。

经过青石村时，秦送停在村头，他回头看着北岭，那山中最高处便是南宗，泪水从他的眼角低落，润湿泥土。

不过他立马又收拾了心情，继续上路了。

一天后，江湖中有惊天消息传来，唐国南宗被灭门，南宗弟子一个不留。

……

两年后，唐国京都，明安城。

酒肆内，秦送正在招呼客人，自从离开南宗他便来了京都谋生，在这酒肆内做了小二已有一年半。

这里的掌柜叫朱平安，待他不错，包吃住再加月奉五十文。

这里的客人都喜欢叫他秦小二，他也算是在这条巷子出了名，是第一个被客人这么称呼的小二。

“秦小二，快过来！”客人笑嘻嘻的叫唤一声。

秦送赶忙跑过去，擦干桌子，问道：“两位客官，还是老三样？”

这两位客人点头，他们要的老三样无非是辣萝卜、花生米、二两稻花香。

秦送记下来，随后便要去准备，刚走到后厨门口就被人叫住。

“小二！来两斤酱肘子，一斤陈年红高粱。”酒肆中来了生面孔，许多客人也偷瞄了一眼。

秦送赶紧跑过去，擦桌子，立马说道：“客家稍等，立马给您送来。”

他的眼睛落在这位粗犷的客人身上，一眼便认出此人是武者，并且境界已经抵达七星境界，实力不低。

武者一途分为炼体、纳气、七星、阴阳、化境、宗师、大自在七个境界，相同境界并不代表实力也相同，这还与修行的外家功法有关。

不过秦送一眼就看出这七星武者修炼的是极为横练的外家功夫，那一身腱子肉宛如千里马身上的一般，每一寸都透露出惊人的爆发力。

秦送回过神，去后厨端菜，他双手拿着案板，一会儿便将客人需要的饭菜给送来。

只是当他靠近那七星武者时，他闻到一丝轻微血腥味，这味道夹杂在汗液的酸臭里，可他却还是闻到了，可见这血腥味得有多重。

他微笑着转身，走到掌柜面前，使了一个眼色，掌柜立马明白，跟着他一起进了后厨。

“怎么回事？”朱平安疑惑。

秦送四处看去，发现四周无人，这才小声说道：“那面生的客人身上有血腥味，恐怕是身负人命。”

“什…”朱平安下意识的收声，小声问道：“那还是报官吧，万一他动起手来，我们都不是对手。”

作为酒肆的掌柜，他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外面那粗犷汉子牛高马大，一看就不是三四个人能对付的，所以他认为需得报官处置。

秦送摇头：“那人身负人命还能如此镇定，若是从正门出去报官，恐怕他会起疑，你叫人从后门出去，我去稳住他。”

“什么？”朱平安震惊：“你疯了，你怎么稳住他？”

这也不怪朱平安会突然激动，他从父亲手中接过这家酒肆也不过五六年，这些年来一直平平安安，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间他也不知所措，情绪不稳也是在所难免。

秦送看出他的顾虑，不由反问道：“难不成就这样放了他？”

朱平安点头：“那还能怎么办，我们可是小本生意，不要惹麻烦，他吃完就走了，这件事就当不知道。”

秦送见朱平安如此坚决，只好答应下来，可是他心里却不愿意放过这个“凶手”。

当两人出去的时候，那粗犷汉子已经留下银子离开，估计是发现了朱平安和秦送的反常。

秦送眉头一蹙，走到桌前将银子和碟子收起来，将银子拿给朱平安后，他开始脱衣。

“你…这是作甚？”朱平安疑惑。

秦送赶忙说道：“不能放过那个家伙，我去禀报县令。”

“你疯了？”朱平安再次激动起来，沉声道：“你以为你是谁，县令会听你一口之言？”

秦送摇头：“早些听说兰田县发生一家二十七口灭门惨案，兰田与明安毗邻，我怀疑那汉子便是凶手。”

朱平安脸色一僵，说不出的震惊，他也听说过兰田县一家二十七口灭门的惨案，据说是武林中人所为，手段极其残忍，一家二十七口人，无一人不是被剜去双眼，扯掉舌头。

如果刚才那人真是凶手，还真不能放过。

“你见不到县令的，不过你可以请陆捕头帮忙，他常来酒肆喝酒，应该认识你。”朱平安面色严肃，他并非唯利是图之人，所以还是出了主意。

秦送摇头：“不必，我自有关系见到县令。”

说完，他便离开。

朱平安露出担忧之色，他不过是市井小民，这种事情，他插不上手的。

……

秦送一路穿过小巷，很快便来到县衙，县衙外有衙役守着，他直接走上前去，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

衙役见到令牌，有些惶恐，随后说道：“大人随我来。”

“不必，我自己进去。”秦送走了进去，速度极快。

那人见状，赶紧小跑去通报，生怕恶了这位突然到访的大人物。

不久，县丞便出来迎接，正好在半路截下来秦送。

“大人。”县丞拱手见礼，说道：“不知您来所为何事？”

秦送蹙眉，说道：“兰田县灭门案一事，我今日遇见一歹人，怀疑他是凶手，特来让你们抓人。”

县丞一愣，疑惑道：“歹人现在何处？”

“还在城内。”秦送：“你们将此事上报即可，我待会儿将人擒来，还有，此次缉拿全然算作你们县衙的功劳，与我无关，若有人问起，你知道怎么做吧？”

县丞闻言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笑着说道：“大人放心，小人懂的。”

秦送点头，迅速离开。

“有意思。”县丞目光闪烁，摇头说道：“天策府的掌控使突然出现，倒是少见。”

他也不知道天策府要做什么，不过他还得听从命令，准备一番，也好给自己谋点功劳。

……

秦送离开县衙后，一路穿行，他回到酒肆附近，找到附近的几个地痞。

“伏彘，刚才从酒肆出来的粗狂大汉，帮我找一下。”秦送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严肃道：“这是给你的酬劳，找到那人再付一两。”

伏彘露出贪婪的笑容，抛着手里的银子，说道：“秦小二放心，这明安城内还没有我伏彘找不到的人，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伏彘便离开了，这人是明安城西市一带的地痞头子，对于西市发生的事情，他自有各种手段得知。

不一会儿，伏彘回来，伸手说道：“在西市北边的破庙，我的人说他进去了，只是不知还在不在里面。”

秦送点头，掏出一两银子，放在伏彘的手里，随后小跑离开。

伏彘看着手里的二两银子，玩味一笑：“也不知那汉子是不是在酒肆吃了霸王餐，这秦小二竟然如此急迫。”

他摇摇头，带着自己小弟喝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