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闯进屋内,客人们的房间里都燃起了火炉,这给好冷的夜晚增加了不少温度。
秦送坐在窗台,看着城里的景色,目光灵动,这热闹的边境城池,无论是西域人还是唐国人,都在这里过得不错,生活也有滋有味。
只是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百年的和平恐怕也要走到尽头,猛烈的战争和厮杀会在第一时间降临这座城池,到那时,城内的西域人和唐国人该何去何从?
“人从未停止自己日益膨胀的野心,上位者也很难体会下位者的生活,一场战争下来,受苦的是下位者,受益的却是上位者,还真是讽刺,生而为人,怎会有这莫名其妙的高低之分?”
秦送念叨着:“从元武时代开始,诸国分裂,如今千年过去,也许是时候统一了。”
他的青丝在脑后飞舞,眼中的落寞之色也消融在边境城池的夜色里。
虞兰儿沏好了茶,她坐在桌前,轻声说道:“公子,喝口茶吧。”
秦送一怔,回过神儿来走到桌前坐下,他端起茶杯,饮上一口,也不知道为何,这茶不苦却不称心。
在饮上一口,茶依旧无味,他盯着茶杯看去,这才发现茶杯中只有一叶茶,怪不得没有苦味。
“你就在西门关等我,关内守将名叫封胥,他曾是黑衣侯的旧部,我若将你拜托给他,他会庇护你的。”
秦送苦笑摇头:“对了,忘记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情了。”
虞兰儿一怔,整个人都严肃起来,她知道眼前的人要将不可告人的秘密说给她听。
秦送娓娓道来:“当今圣上有十三个皇子,夭折了个,剩下五个,分别是太子齐晋、二皇子齐盛、三皇子齐业,五皇子齐灏、十三皇子齐南,我便是那两年前死在北岭的十三皇子。”
“我的母妃与太子的母后是姐妹,我与太子之间远比其他兄弟姐妹亲近,在我母妃离世后,太子的母后就是我的母后,所以太子对我很好,我对他也是敬重。”
“我在四岁那年跟着剑仙修行,不过他只教授了我内功心法,其余什么都没有交给我,他说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探索出来的,他的路不适合我,所以不教我剑法。”
“接下来一年我与他在唐国各个门派游历,几乎所有门派我都去过,并且大部分门派的武学我都借阅过。”
“五岁那年,我向当今圣上问起我母妃的死因,圣上震怒,将我流放到北岭,我机缘巧合之下遇到黑帝牧春秋,进了南宗拜入掌门顾离暖座下,成为南宗首徒。”
虞兰儿听得认真,她对这个南宗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宗门,竟然可以留住眼前这位十三年。
她开口说道:“南宗一定是个很值得的地方…”
秦送微微一笑:“南宗本是“难宗”,是江湖中那些逃难些的聚集地,它聚集了许多人,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可进入南宗后,他们就没有了过去。”
“创立南宗的人是两百多年前一位道门子弟,名叫长无为,祖师的境界并不高,终其一身也只有化境巅峰,所以南宗在当时唐国很不起眼。”
“后来南宗一直都很低调,收留的也是一些逃难者,所以江湖其他门派认为南宗只是一个小门派。”
“直到…”
秦送想起了他四师叔牧春秋,不由苦笑:“直到师傅那一辈,出了个黑帝,这才让南宗进入世人的视野中。”
当年四帝最年轻的便是黑帝牧春秋,不过与其他三帝不同,黑帝在江湖中凶名赫赫,曾经扫平过不知多少武林帮派,仅凭一人之力便搅得整个武林不得安宁。
至于为何黑帝要对整个武林出手,究其原因,恐怕也只是为情所困。
自从黑帝牧春秋在武林中大闹后,南宗就被江湖中人知晓,不过他们认为南宗除了黑帝就没有高手了,毕竟南宗掌门也才宗师境界而已。
后来江湖传闻南宗有天谕之术,为了得到这等秘术,不知多少人联手闯上北岭,灭杀南宗满门,一个不留。
“无论是谁,都会为南宗的事情付出代价。”秦送脸色平静,只是他至今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不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对南宗出手了。
虞兰儿一怔:“为何一定要报仇?”,她很不解,报仇雪恨不过是结束其他人的生命而已,这样做真的会很高兴吗?
就算结束他人生命让自己可以得到慰藉,让泉下英魂可以长眠,可以又能改变什么呢?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结束了仇人的性命,也改变不了这个人间。
想到这里,虞兰儿心情复杂,不想继续说话了。
她乏了,侧身卧在床榻上,闭眼休息。
秦送回头看着床榻上的人儿,心情也不是很好,于他而言,报仇并没半分好处,可每当想起南宗往事,他就会生出怀念。
人性本善,他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只是若不报仇,怎么对得起自己在南宗十三年的光阴?
怎么对得起那些给他生平添上一笔的同门师兄弟,以及那对他有教养之恩的师尊?
秦送挥手一扫,油灯灭了,他靠在窗户边,闭眼休息了。
夜里的风吹来,屋内的两人睁开眼,只是两人都没有动弹,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这样安静的呆在同一间屋内。
……
第二天,秦送去接来热水洗漱,还给虞兰儿带了早点。
虞兰儿看着桌上的馒头和豆汁,似乎高兴不起来,心里难受莫名。
今日就要分别,才相识不过三个月,她就舍不得身边的人了。
“别愁眉苦脸的,待会儿我就带你去找封胥,你好好在西门关呆着,等我回来。”秦送将布巾放好,然后重新整理自己的头发。
他用黑色的发带捆住自己不长的头发,在脑后系了个马尾,只是无论他怎么摆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看上去很没精神。
虞兰儿走来,一把抢过发带,轻声说道:“我来吧…”
秦送点头,任凭虞兰儿摆弄他的头发。
不久,头发便系好了。
秦送起身,从怀里取出一颗黑色的水晶珠,递给虞兰儿说道:“这是剑仙的黑离珠,你带身边,若是遇到生死之境,拿出此珠可保性命。”
虞兰儿接过黑离珠,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她轻声说道:“公子,还是带我去吧。”
秦送一怔,他看着眼前人的眼神,心里很不舒服,心想:“这丫头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
他心里有些难受,本来之前他就是想利用虞兰儿来挡劫的,才会将十五只春秋蝉转移到虞兰儿身上,如今他却不舍这姑娘为他而死,所以才不想让虞兰儿跟着去赤乌城。
此刻虞兰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再三要求跟着去。
“不可!”秦送脸色严肃,厉声道:“你最好听话,否则你便自行离去,我俩再无瓜葛。”
“公子…”虞兰儿欲言又止,她怕眼前的人生气,所以没敢再说。
秦送:“随我去见封胥将军吧。”
他走向房门,打开门,踏出一只脚时却被身后的姑娘叫住。
“公子!”虞兰儿起身躬身一拜:“此行路遥,一切珍重!”
秦送没有回头,心头却是一紧,他蹙眉道:“你还真是铁了心…”
虞兰儿没有回答,她的确是铁了心要去西域,所以她不会去见封胥将军,她会跟在秦送的身后,一并抵达赤乌城。
秦送叹气一声,说道:“也罢,既然是定数,我也改变不了你,你随我来。”
虞兰儿欣喜,却不知那一日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你为何不听…”秦送气的不轻,不过却有对眼前的说不出狠话来。
虞兰儿:“生死有命,既然我是替公子挡劫之人,为何还要逃脱这本该属于我的命?”
秦送:“你的命是我定的,此刻我不想要了,你为何还要贴上来?”
虞兰儿:“既然定了,为何还要更改?”
秦送:“我想…我想我活着回来之时,你还在。”
虞兰儿瞪大双眼,有些愣,她没想到眼前这位竟说出这番话来,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震惊。
“跟我去见封胥将军。”秦送拉着虞兰儿的手,将她带走。
两人在关内奔跑,很快便来到关内守将封胥所在的府邸。
守门的侍卫见到有外人过来,不由伸手阻拦:“二位来此有何事?”
秦送取出无字令牌,厉声道:“天策府掌控使前来拜会西门关守将封胥将军,劳烦通报。”
天策府…两个侍卫吓得不轻,其中一位好忙前去通报。
剩下的侍卫嘿嘿一笑,说道:“见过掌控使大人…”
秦送摆摆手,不想多说。
不久,传话的侍卫和封胥一同过来,封胥见到秦送的那一刻,直接单膝跪地,拱手说道:“末将见过大人。”
秦送还礼:“将军不必多礼,此来是麻烦你一件事。”
封胥起身,伸手作请:“大人请讲。”
秦送回头看着身边的虞兰儿,说道:“此乃我重视之人,我想将她留在此处,等我回来再将她带走,将军可允?”
封胥打量虞兰儿几眼,明白此女与眼前的掌控使关系非比寻常,立马答应下来:“大人放心,我待她定如同亲妹妹一般。”
秦送没有理会这句话,他直接说道:“你是黑衣侯旧部,曾侍奉在十三殿下左右,此女乃是十三殿下旧识,你可不要怠慢了。”
说完,他取出一千两银票,递给封胥。
十三殿下?封胥吓得不轻,他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十三殿下的旧识,他不敢接下银票,他推脱道:“大人,这使不得。”
秦送冷笑:“这是我的积蓄,你收下,就当她的日常用度。”
封胥听言,只好接过银票,不过他很纳闷,一个掌控使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秦送看着虞兰儿,挥手道别:“再会。”
说完,他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请!”封胥伸手作请。
虞兰儿跟着眼前的人进入将军府。